第二百三十八章 蚀骨暗流
窝棚炸裂的冲击力将石头狠狠抛飞出去，泥水溅了他满头满脸。老人枯瘦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别回头！跑！”
老人的嘶吼在风雨中显得破碎而急促。他根本不看方向，拉着石头一头撞进侧面一片更加茂密、几乎不见天日的枯死灌木丛。
荆棘撕扯着石头的衣服和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但他浑然不觉。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再次汇聚，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落在他的背心。
怀里的铁盒子在短暂的沉寂后，又开始传来细微的、间歇性的震颤，仿佛在消化刚才吞噬的那道阴影，又像是在与远方某种存在共鸣。每一次震颤，都让他胸口那雪花印记传来一阵冰寒刺骨的反馈。
老人对这片地形熟悉得可怕。他专挑最难走的路，时而钻入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石缝隙，时而蹚过齐膝深、冰冷刺骨的地下渗水溪流。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力，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在苍白的脸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老丈……你……”石头忍不住开口，老人的状态显然极差，那爆发的浊气和捏碎的骨符，似乎在加速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闭嘴！留着力气……咳咳……不想被‘影噬’拖进阴影里啃得骨头都不剩，就跟着我！”老人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不知跑了多久，雨水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浓黑如墨。老人猛地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厚厚藤蔓覆盖的山壁前。
他松开石头的手腕，双手颤抖着拨开那些湿漉漉、带着腐烂气味的藤蔓，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半人高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烈土腥和某种陈旧锈蚀味道的气息从洞内扑面而来。
“进去！”老人语气不容置疑，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石头略一迟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漆黑的林地，那簌簌声似乎正在逼近。他一咬牙，也跟着钻了进去。
洞口狭窄，但内部却骤然开阔了些，像是一条废弃已久的矿道或天然溶洞的结合体。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岩石，偶尔能踩到积水。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滴水声回荡。
老人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从怀里摸索着，竟然掏出了一块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石头，勉强照亮了周围几步的范围。
借着这微弱的光，石头看到老人的脸已呈灰败之色，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但他那双眼睛，在磷光下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这里……暂时安全。”老人喘息着说，“那些东西……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这里的味道？”石头警惕地嗅了嗅，除了土腥和锈蚀味，他似乎还闻到了一种极淡的、类似于……硝石混合着某种植物根茎腐败后的苦涩气味。
“葬骨山……不只是山。”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靠在岩壁上，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望向未知的深处，“它是活的……或者说，它在‘死去’的过程中。这山里，埋着很多东西……古老的，不该存在的……‘沉渊’，就是它的一道伤口，一道……一直在流脓的伤口。”
他的话如同谶语，让石头心底发寒。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帮我？”石头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这老人展现出的知识、手段，以及此刻的状态，都充满了谜团。
老人转过头，磷光映照下，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我？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清秽人’罢了……至于帮你？”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石头怀里的铁盒子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贪婪，有恐惧，还有一丝……石头看不懂的期待。
“我不是在帮你，小子。”老人缓缓道，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是在帮‘它’，或者说，我在赌……赌‘沉渊’需要这把‘钥匙’，赌你能走到那里……赌这该死的葬骨山，还有被‘净化’的可能！”
清秽人？净化？
石头捕捉到这些陌生的词汇，但老人显然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记住，小子。”老人凑近了一些，带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喷在石头脸上，“去沉渊的路，就在这条蚀骨暗流的尽头。顺着水流走，不要回头，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这条暗流……它会吞噬光线，扭曲感知，甚至……窥探你的记忆。守住你的心神！尤其……是当你怀里那东西开始‘活跃’的时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石头怀中的铁盒子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一股冰冷的吸力再次传来，这一次，目标并非外界，而是……石头自身！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被从体内抽离！胸口雪花印记骤然灼痛！
“呃！”石头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死死按住铁盒子。
老人瞳孔一缩，低喝道：“凝神！想象你的意识像石头一样沉入水底！别被它影响！”
石头依言而行，努力集中精神，对抗着那诡异的吸力。好在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铁盒子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只是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更深地嵌入了他的胸膛。
老人看着他，眼神闪烁。“感觉到了？它开始‘饿’了……越靠近沉渊，它就会越‘活跃’。你必须尽快抵达，否则……你迟早会成为它的养料。”
养料？石头心底一沉。这铁盒子，果然不是什么善物。
“走吧。”老人疲惫地挥了挥手，指向洞穴深处那一片漆黑，“我不能再往前了……我的‘秽土印’已经快到极限，再靠近，我会先被那里的气息彻底侵蚀……剩下的路，靠你自己了。”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石头，眼神复杂。
“如果你真能到达沉渊……小心‘守墓人’。”
说完，他不等石头再问，便缓缓坐倒在岩壁下，闭上了眼睛，气息变得微弱下去，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石头站在原地看着他片刻，知道从他这里再也得不到更多信息。他握紧了短刃，又摸了摸怀里那冰冷而危险的铁盒子，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里依旧一片死寂，但无形的压迫感始终存在。
他转过身，面向洞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和水流的方向，深吸了一口带着锈蚀和苦涩味的冰冷空气。
然后，迈步，踏入了蚀骨暗流更深沉的阴影之中。
前方，是未知的“沉渊”，神秘的“守墓人”，以及怀中这饥饿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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