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西跨院的公鸡就打了鸣。晨雾还没散,院门外传来 “笃笃” 的敲门声,是府里的大管家李伯。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素绸褙子,面料是北宋常见的 “平纹绸”,摸起来光滑却不厚实;腰间系着条黑色腰带,是 “双獭尾” 系法,上面挂着块黄铜腰牌,牌面刻着 “沈府大管家” 五字,字体是楷书,边缘打磨得圆润,显是戴了多年。
李伯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账本,账本的封面是蓝布函套,函套上用墨笔写着 “沈府嘉靖元年至三年收支账”,字迹工整却有些潦草,显是匆忙写的;账本的纸张是麻纸,表面粗糙,边缘已经卷起,有些页码还沾着墨渍,是常年翻阅留下的痕迹。他走进堂屋,把账本放在靠窗的位置 —— 那里光线最好,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照在 “及笄礼预算” 那一页,上面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最后用朱笔写着 “减银二十两,缩半用度”,旁边还盖着柳氏的私章,章面是 “柳氏清婉” 四字。
堂屋的八仙桌是梨花木的,桌面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原主小时候用刀子刻的;桌上放着个粗瓷茶壶,里面泡的是隔夜茶,茶汤已经变成深褐色;桌旁的椅子铺着粗布垫,布垫上绣着简单的兰草纹,针脚歪歪扭扭,是晚晴缝的。李伯坐下后,晚晴递上粗瓷茶盏,他接过茶盏,却没喝 —— 他知道西跨院的用度被苛待,这茶怕是难以下咽。
李伯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为难,手指轻轻敲着账本:“小姐,老奴今日来,是奉了柳夫人的指令 —— 府里近来要给老爷准备戍边的军需,老爷要添新的铠甲和兵器,还得给士兵发冬衣,银子实在紧张,您的及笄礼,得缩减些用度。”
他把账本推到林薇面前,指着 “及笄礼预算” 那一页:“原本定的三十两预算,如今减到十两,仪仗从八人减到四人,宴席从二十桌减到五桌,连请的‘正宾’嬷嬷,都得换成普通的街坊嬷嬷,您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 他在沈府当管家二十年,看着原主长大,知道及笄礼对嫡女有多重要,如今却要亲手传递 “减资” 的指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林薇没急着看账本,反而拿起账本,翻到前几页 —— 她在现代做项目预算审核时,最擅长从明细里找漏洞,尤其是这种手写账本,很容易在 “分类” 和 “金额” 上出问题。果然,翻到 “东院用度” 那一页,上个月的账目写得清清楚楚:沈清柔买首饰花了十五两(其中银镀金梅花簪五两,珍珠耳坠三两),柳氏做新衣服花了二十两(其中石青色蹙金绣褙子八两,粉色罗裙五两),还有柳氏给娘家送的 “节礼”,花了十两银子 —— 加起来就是四十五两,比她的及笄礼预算还多十五两,哪里来的 “银子紧张”?
“李伯,” 林薇的手指落在 “东院用度” 那一页,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您在府里当管家二十年,该知道及笄礼是嫡女的大事,按《宋会要辑稿?礼志》里的规矩,勋贵嫡女的及笄礼预算,不得低于二十五两,这是朝廷默许的规制,也是沈家作为‘镇国大将军府’的体面 —— 若是我用十两银子办及笄礼,传出去,别人会说父亲连嫡女的体面都不顾,难道这也是为了‘府里着想’?”
李伯的额头冒出冷汗,手里的茶盏都快拿不稳了 —— 他没想到林薇会查账本,更没想到她会引用《宋会要辑稿》。《宋会要辑稿》是朝廷编修的礼志典籍,普通勋贵家的嫡女都未必会读,沈清晏却能准确说出 “礼志” 的内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可…… 可柳夫人说,军需银子紧张……” 李伯还想辩解。
“军需银子走的是兵部拨款,与府里的日常用度分开核算,” 林薇翻到 “军需用度” 那一页,上面写着 “兵部拨款五十两,用于添制铠甲兵器”,“您看,兵部已经拨了五十两,足够老爷添制军需,柳夫人怎能把‘军需’和‘及笄礼’混为一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伯发白的脸,“再说,东院上个月的用度就有四十五两,比我的及笄礼预算还多,这‘紧张’二字,从何说起?”
李伯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 林薇说得句句在理,账本上的数字也清清楚楚,他根本无法辩驳。
林薇见李伯服软,没赶尽杀绝,反而放缓语气:“李伯是府里的老人,我知道您也是奉命行事,不为难您。” 她合上账本,放在桌上,“我母亲当年留下一笔私房钱,存在御街的‘恒昌柜坊’里,本金五十两,月利五分,如今取出来,正好能补及笄礼的预算 —— 不用府里的银子,柳夫人总没理由反对了吧?”
恒昌柜坊是汴京有名的柜坊,只收勋贵世家的存款,李伯一听就知道是真的 —— 原主母亲的嫁妆丰厚,留下五十两私房钱很正常。他松了口气,若是不用府里的银子,柳氏确实没理由反对。
“至于这减资的条子,” 林薇拿起条子,折好放在袖袋里,“我会亲自找柳夫人说清楚。李伯,您是管家,该知道‘嫡庶有别’的规矩,也该知道‘沈家的体面’比什么都重要 —— 下次再传这种不合理的指令,还请您先核对清楚账目,免得让人说沈府的管家不懂规矩,连《宋会要辑稿》里的规制都不知道。”
这番话既给了李伯台阶,又暗中警告他 —— 下次别再帮柳氏传递不合理的指令,否则丢的是他自己的脸。李伯连忙站起身,躬身道:“是老奴糊涂,小姐说得是,老奴这就去回话,绝不再犯。” 说完,拿起账本,匆匆走了,连茶都忘了喝。
晚晴兴奋地跑到林薇身边,眼睛亮得像星星:“小姐,您连《宋会要辑稿》都知道,太厉害了!我听教书先生说,那本书只有官家的子弟才会读呢!”
林薇笑了笑 —— 这是她去年做 “北宋礼仪文旅项目” 时,特意查的史料,当时为了还原勋贵嫡女的及笄礼,她把《宋会要辑稿?礼志》翻了不下十遍,没成想如今派上了用场。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落在石榴花上,格外鲜艳。
“及笄礼是我在府里立足的第一步,绝不能让柳氏毁了。” 林薇的语气坚定,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 她知道,柳氏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她。晚晴看着她的侧脸,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会帮您的!咱们一定能把及笄礼办得风风光光!”
林薇拍了拍晚晴的肩膀,心里暖暖的 ——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晚晴这样的忠仆,有周嬷嬷这样的助力,她一定能在将军府站稳脚跟,甚至,活出比现代更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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