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林妙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江辰最后定的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以隐私性好着称的咖啡馆包间。时间，是明天下午四点。
没有给她太多反悔的余地，他似乎笃定她一定会去。
这种一切尽在他人掌控中的感觉，让林妙妙有些不适，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胡思乱想。合约……会是什么样的？需要签字画押吗？会不会有什么惩罚条款？她是不是应该提前拟一份对自己有利的草案？
这种为了“恋爱”而进行商业谈判的荒谬感，让她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起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上了一天的课。下午三点半，她怀着一种上战场般的心情，提前出发前往那家咖啡馆。
包间比想象中更雅致静谧，空气中浮动着咖啡豆的醇香。她到的时候，江辰已经坐在里面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显得肤色愈发冷白，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慵懒。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学长。”林妙妙在他对面坐下，将背包放在身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服务生送来温水后体贴地关上了门，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江辰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合约草案，你看一下。”
林妙妙低头，看向那份文件。白色的A4纸顶端，清晰地印着几个黑体字：《合作协定书》。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文件，指尖微凉。
条款比她想象的还要详尽。
第一条：合作性质。 双方确认，本合作系基于互利原则的名义恋爱关系，不涉及真实情感交往。
第二条：合作期限。 自签署之日起，有效期三个月。到期自动终止，无需另行通知。
第三条：权利义务。
甲方（江辰）义务： 1. 在必要场合，以男友身份为乙方（林妙妙）排除异性骚扰等困扰。2. 配合乙方完成一次独家深度专访（已完成）。
乙方（林妙妙）义务： 1. 在必要场合，以女友身份配合甲方出席家庭或社交聚会，抵挡联姻相关安排。2. 未经甲方同意，不得对外透露本协议任何内容。
第四条：行为规范。 在公共场合及必要私人场合，双方需维持基本恋爱表象，包括但不限于并肩同行、适度眼神交流、必要时的肢体接触（如牵手、挽臂）。具体尺度由双方根据场合协商。
第五条：保密条款。 ……
第六条：违约责任。 ……
林妙妙一条条看下去，心情复杂。这份协议严谨得像一份商业合同，将“恋爱”这件事彻底解构成了一项项冰冷的义务和权利。尤其是“行为规范”里那句“必要时的肢体接触”，让她耳根有些发热。
（承）
“基本上，就是这些。”江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有什么异议，或者需要补充的，现在可以提。”
林妙妙放下文件，抬起头，直视着他：“有。”
江辰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真的提出异议。“说。”
“第三条，乙方的义务，出席家庭聚会。”林妙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且讲道理，“我认为这一条的范围需要明确界定，或者，增加限制条件。我无法保证随时有空配合你的家庭活动，而且，见家长……这超出了‘名义恋爱’的范畴，风险太高。”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相信学长也不希望场面失控，或者引来更深的误会吧？”
江辰看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审视，随即点了点头：“合理。可以修改为，‘在乙方时间允许且事先充分沟通的前提下，配合出席非核心家庭聚餐’，具体场合和频率，提前一周协商。如何？”
“可以。”林妙妙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在谈判中扳回了一城。她继续道：“还有，第四条，行为规范。‘必要时的肢体接触’这个定义太模糊，我希望能更具体一些，或者，增加一个前提——需经我方明确同意。”
这一次，江辰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些。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林同学，”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既然是表演，太过刻意的‘征求同意’，只会让场面更尴尬，也更容易穿帮。默契，是需要培养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睛锁住她：“我会遵守基本的社交礼仪。但如果连碰一下手指都需要提前打报告，你觉得，我们能骗过那些精明过人的长辈，或者等着看笑话的同学吗？”
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咖啡香，扑面而来。林妙妙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他说的有道理，可她……
“当然，”江辰退回了安全距离，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如果你感到强烈不适，可以随时用暗号示意。比如，捏一下我的手指。这样，够具体了吗？”
他连暗号都想好了。林妙妙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在逻辑上反驳他。她只能有些挫败地点了点头：“……好吧。”
细节商讨完毕，江辰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草案上做了修改，然后重新打印了两份正式的合约。
看着眼前这份散发着墨香的文件，林妙妙拿起笔，指尖却有些颤抖。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旦签下名字，她的人生轨迹可能真的要发生改变了。
“怎么？”江辰看着她犹豫的样子，语气平淡，“后悔了？”
“没有。”林妙妙几乎是立刻否认。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低头在乙方签名处，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命运的宣判。
签好后，她将其中一份推还给江辰。
江辰接过，看了一眼她的签名，她的字迹清秀中带着点倔强的笔锋。他收起文件，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
林妙妙愣住了。这又是什么？合约附件吗？
江辰打开盒子，推到她面前。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戒指之类夸张的东西，而是一条非常简约精致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抽象的星辰图案，在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芒。
“这是……”林妙妙不解地看向他。
“道具。”江辰言简意赅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合约期间，你需要随身佩戴。至少在需要‘表演’的场合，必须出现。”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告诉询问的人，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林妙妙看着那条项链，心情复杂。它很美，美得让她心动。可“道具”这两个字，又像一盆冷水，提醒着她这一切的本质。他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果然是天生的策划者和执行者。
“现在，需要我帮你戴上吗？”江辰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或者，你自己来？”
林妙妙看着那条项链，又看了看江辰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轻轻合上了首饰盒的盖子，将它拿过来，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谢谢学长，”她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这么贵重的‘道具’，我还是自己保管比较好。需要的时候，我会记得戴的。”
江辰对她的举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满街道。林妙妙和江辰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既然合约已经签订，“表演”从此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他们需要习惯这种并肩而行的状态，至少在可能被同学看到的范围内。
一路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快到女生宿舍区时，林妙妙忍不住偷偷侧目，看向身旁的江辰。夕阳给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神情依旧淡漠，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像个谜。她真的能在这场他主导的游戏中，全身而退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江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妙妙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江辰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宿舍区门口的方向。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林妙妙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宿舍楼下，站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身姿笔挺，气质沉稳内敛，与周围青春洋溢的学生格格不入。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等人。
似乎感应到他们的注视，那个男人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了过来。当他的视线掠过林妙妙，最终定格在江辰身上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恭敬的微笑。
他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
江辰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林妙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个人是谁？他看江辰的眼神……绝不像是普通的同学或朋友。
难道……这就是江辰口中，需要她来应对的“麻烦”？
这么快……就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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