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天,云城下了场小雨。
雨不大,但足以把操场的热气洗掉一层,空气里带着干净的草香。教官站在队伍前面,第一次没有喊口令,而是像聊天一样说话。
军训结束了。他说,你们把该学的都学了:队列、节奏、协作。接下来,是正式的大学生活。
我站在队伍里,听到身后的周晓雨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解散前,最后一遍——
立——正!
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整齐。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真的在一起度过了这十四天。
敬礼!
手臂抬起,眼神交汇。教官回礼,然后说:解散。
队伍像被解开扣子的项链,散开。有人立刻冲回宿舍换衣服,有人围着教官合影,有人开始规划晚上的庆祝。
我把帽檐往上推了推,看了眼对面的看台。艺术学院那边也在解散,江寻正把画夹收进包里,动作不紧不慢。
手机震了一下。
江寻:恭喜,军训结束了。
我:你也一样。
江寻:今晚还去湖边吗?我想把最后一张素描给你。
我:当然。
我把手机收好,跟着队伍往宿舍走。雨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来,把地面上的水渍照得闪闪发光。
——
下午的宿舍像刚被翻新过。迷彩服被收进柜子,换成日常的衣服。电脑重新摆在书桌上,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种“终于回来了”的错觉。
但其实,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节奏。
云舒,晚上一起吃饭?周晓雨在门口喊,庆祝军训结束!
我约了人。我说。
她立刻凑过来,眼睛亮得像小灯泡,江寻?
进展这么快。她笑,看来军训是你们的红娘。
别乱说。我关掉电脑,只是交换东西。
交换东西。她重复,语调上扬,对,就是交换东西。
我没理她,拿起包往外走。路过镜子的那一刻,我停了一下,把刚才抓乱的头发理了理。
我对着镜子低声说了一句:“稳住。”像给今晚的心也理了理。
——
到湖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秋分刚过,夜来得比军训时早一点。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把水面照得像一面镜子。
江寻已经到了。她坐在长椅上,画夹放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正在翻看。
抱歉,来晚了。我说。
没有,我也刚到。她抬头,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给你。
她递过来一张纸。我接住,打开,是一张很简单的素描: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背影,正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线条很少,但每个人的姿态都被抓得很准。
这是……
军训结束的瞬间。她说,我想把它画下来。
我盯着那张画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定格了,但又知道它还会继续流动。
谢谢。我说,我会好好保存的。
我也要谢你。她翻到素描本的另一页,这是你给我的。训练节奏的分析。
那是我上周给她的一张图表,把我训练时记录的节奏数据可视化了一遍。她把它重新画了一遍,线条比我做的更柔和,但逻辑完全一样。
你改了线条。我说。
我想让它看起来更像。她笑,但内核还是你的。
我忽然想起军训第一天,我站在操场上,看着对面的她,心跳不受控制。那时候的我,可能想不到十四天后,我们会坐在这里,交换彼此的。
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她忽然说。
我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她合上素描本,就是有点好奇,大学课堂和高中有什么区别。
我也好奇。我笑,不过至少不会再有站军姿
说不定会更累。她眨了眨眼,听说大学作业比高中多。
那我们可以互相监督。我说完,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过于理所当然。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停了一秒,然后说:好啊。
我补了一句更小声的:每周一次报告,地点在湖边。
她笑:成交。
我们都没再说话。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
——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我起得很早。
不是习惯,而是紧张。高中的时候,每天六点半起床像呼吸一样自然。大学的课表不一样,第一堂课是九点,但我还是七点就醒了。
手机震了一下。
江寻:早安。你起床了吗?
我:起了。你呢?
江寻: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我:我也紧张。
江寻:可能是因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我看着这句话,忽然想起军训第一天,她也是这么说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我打字:没关系,我们一起重新开始。
发出去之后,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觉得这句话有点过于亲密。但她很快回了一个笑脸,说:
——
软件工程的第一堂课是《程序设计基础》。我走进教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围的同学看起来都很认真,有人已经打开了笔记本,有人正在翻书。
教授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有些灰白,但眼神很亮。
欢迎大家。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学的不是怎么写代码,而是怎么思考问题。
我打开电脑,开始在文档里记录。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看了一眼,你的笔记做得很清楚。
习惯了。我说。
第一堂课讲的是算法的基本概念。我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知道大部分内容,但听教授讲,还是会发现新的角度。比如他说算法是一种精确的语言,我忽然想起江寻说的我们在互译。
下课的时候,我给她发消息:第一堂课怎么样?
江寻:很有趣。老师讲色彩理论,说色彩是光的语言。
我:和代码有点像。
江寻:都是语言。
我:那我们算是在学同一种东西的不同方言?
她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说:这个比喻好有趣。
——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碰到了程秋屿。
她端着餐盘坐在我对面,一脸兴奋,云舒,我加了好几个社团!
哪些?我问。
摄影社、话剧社,还有一个计算机社。她掰着手指数,你要不要也来?计算机社很适合你。
我先看看课表再说。我说,这学期的课好像不少。
也是。她点头,对了,你和江寻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低头吃饭,就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她凑近一点,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之间的氛围不太对。
什么氛围?
就是……她想了一下,默契?或者说,你们看彼此的眼神,不太像普通朋友。
我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过也挺好的。她自顾自说,大学就是要多交朋友,才能有更多可能。
我了一声,心里却有点乱。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
——
下午的课是《数据结构》。教授讲链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江寻说的留那一条线。链表的结构就像她画素描时保留的关键线条,删掉多余的节点,只留下连接的路径。
下课的时候,我把这个想法记在笔记本的角落里。然后给她发消息:我想到了一个新的比喻。
江寻:是什么?
我:链表和你的素描,都是删多余,留必要。
她隔了几分钟才回:有意思。那我的,和你写代码时的,是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后回:是。我们在不同的领域,用不同的语言,做同样的事。
她把这句话截图发过来,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
——
晚上,我在宿舍写作业。
第一天的作业不多,主要是熟悉环境和工具。我打开编程环境,开始写一个简单的练习程序。写着写着,我忽然想起军训时的小工具,想着要不要把它重新整理一下,做成一个正式的项目。
手机震了一下。
江寻:在写作业?
我:嗯。你呢?
江寻:也是。素描作业,要求画校园的一角。
我:需要模特吗?
她回了一个笑脸:暂时不用。不过以后可能要。
我:随时欢迎。
发完这句话,我又觉得有点过于主动。但她很快回了一句,然后把她的作业发给我看:是图书馆的一个角落,线条简洁,光影处理得很好。
很棒。我说。
谢谢。她回,你的作业呢?
我把正在写的程序截图发过去,解释:一个简单的练习,还在调试。
看起来很复杂。她说,不过我知道你能搞定。
我看着这句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
周末的时候,周晓雨拉我去逛校园。
我们军训的时候只逛了一小部分,她说,现在有时间了,要把剩下的都看完。
我跟着她,从图书馆到实验室,从体育馆到艺术中心。走到艺术学院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一下。
要进去看看吗?周晓雨问。
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说,大学里的教学楼都是开放的。
我跟着她走进去。艺术学院的教学楼很有设计感,走廊里挂着学生的作品,墙上贴着各种展览海报。走到三楼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江寻。
她站在画架前,正在画画。周围有几个同学,也在各自的位置上创作。她没有发现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周晓雨问。
不用。我摇头,她正在工作。
我们悄悄走开。但我的脑海里,还是她专注的样子——像军训时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安静、认真、专注。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她不仅仅是我在军训时认识的那个女生,而是一个有自己专业、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追求的——完整的人。
——
回到宿舍,我给她发消息:我今天路过艺术学院,看到你在画画。
江寻:你看到了?
我:嗯。没好意思打扰。
江寻:下次可以直接叫我的。我不介意。
我:那下次。
她回了一个,然后又发了一张今天画的画:是艺术学院楼下的一个小花园,角度很特别,像是从高处往下看。
你怎么找到这个角度的?我问。
我爬到楼顶了。她说,想试试不同的视角。
厉害。我说。
你也要试试。她说,编程也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思考同一个问题。
我盯着这句话,忽然想起教授今天讲的一句话:好的程序员,不只是会写代码,还要会思考问题。
我会的。我说。
我相信。她回。
——
晚上躺在床上,我打开手机,翻出军训时我们拍的合影。照片里,我们都穿着迷彩服,站在操场上,阳光正好。
我把它保存到相册,标注:军训结束,新的开始。
然后给她发消息:晚安,新的学期加油。
她很快回:晚安,你也加油。
我又发了一行:周三晚,湖边见?
她回了一个“好”。
我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明天还有很多课,还有很多作业,还有很多挑战。
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云城秋天特有的凉意。我想起军训第一天,我站在校门口,不知道大学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我知道了。
大学,就是在一个新的世界里,遇见新的自己,和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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