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雨来得没声没息。窗外的灰一路铺到窗台上,绿植的叶尖各自举着一滴水,像举着一枚小小的奖章。
我把电脑合上,揉了揉眼睛。客厅的地上堆着昨天拆快递的纸盒。江寻刚从画室回来,肩上挂着一条墨蓝色的围裙,围裙下面那件白衬衫在雨天里显得很干净。
“你今天进度怎么样?”她把围裙摘下来,轻轻抖了抖,叠好放在椅背上。
两个小功能点,做完一轮自查,还差一页说明。我说,“你呢?”
“线稿通过,老师让我回家把材质再细一点。”她把画板靠到了墙边,手指在空中比了一个“更细”的弧度。
我点点头。目光落到纸盒上。
“我等会儿把这些纸盒折了。”我说。
她看了一眼:“好。”
我弯腰拿起第一个盒子,掀开折痕,纸板发出干净的“咔嚓”声。第二个盒子里还有一层防撞的充气袋,我用剪刀小心戳破,每一声泄气都很小——像捏破气泡膜但克制着的那种满足。
“这些小袋子可以留两三个。”她从厨房探出头,“运画框的时候垫一垫。”
“收到。”我挑了几只气色最好、还没有漏气的装进抽屉。
——
下午两点,雨更密了一点。她把地垫抖到阳台,回来时把我的杯子推近我一寸。
“你水又不够了。”
“监控很严格。”我接过,喝了一口。
她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书脊上一册一册滑过。她把两本素描集和一本色彩学放到最左边,把我那本《算法导论》往右去了半格。
我看着她的手停了一秒。
“你在给它们排座位?”
“按身高。”她认真地比划了一下高度,“还有颜色。这样看起来更……舒服一点。”
“但我习惯按用途。”我指指最右侧那一排,“从左到右是‘常用→不常用’。”
她回头,目光停在我脸上,又落回书。
“那我们要不要——”她顿了一下,“把‘常用区’和‘好看区’分两层?”
我想了一下,抬手在书架上虚拟画了一条线。
“上层按用途,我的。下层按身高,你的。中间这一格我们协商。”
她眨了一下眼睛,笑了:“成交。”
她把那本被她移走半格的《算法导论》推回上层,又顺手把我那本《重构》摆正。
“谢谢。”我说。
“你也要谢谢我的色彩学给你的‘常用区’增色。”
确实。我看着那一排因为她的三本书突然变得有了节奏的黑白灰,“看着顺了。”
——
傍晚,雨停得很干净,地面像被擦过。我们决定出去走一圈。空气的味道比上午更浅,像被稀释的柠檬。
走到楼下垃圾房,我把折好的纸盒抱在怀里,她抱着装满干净塑料袋的布袋。垃圾分类的标识贴在墙上,绿色、蓝色、橙色各自发着并不刺眼的光,像三盏踏实的小灯。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做个‘清单’贴在冰箱上?”她把布袋中的塑料袋一层层叠好,边沿对齐得很整齐。
“‘日常任务’?”我问,“每天一个复选框?”
“可以。”她点头,“比如‘分类’、‘浇水’、‘番茄’。”
“再加一个‘拥抱’。”我说。
她愣了半秒,笑意从眼底往外漫:“这个可以每天打两次勾。”
“符合加班标准。”
——
回到家,我打开冰箱拿出一张磁性白板。我们并排坐在小桌前,她写字比我好看,我负责排版。
“第一列:每日。”我念。
她写下:
- 分类 ?
- 浇水 ?
- 一番茄(各自) ?
- 拥抱(≥2) ?
第二列:每周。
她写:
- 更换床品 ?
- 采购 ?
- 厨房彻底清洁 ?
- 书架协商区回顾 ?
我看着这一行,轻轻笑了出来:“协商区回顾。”
防止我们忘了原来怎么说的。她认真地说。
那就按这个记着。我补了一句。
她把笔轻轻一转:“我们是不是把生活写得太像说明书?”
但这是‘心安说明’。我指了指最后一项。
她顺着我的手看过去,收回视线,对我笑。
——
夜里九点,我们开始各自的“番茄”。她的笔尖走得很稳,偶尔在某个细节处停三秒,再继续。我的光标在屏幕上眨眼,像小小的灯塔。我在一段注释下敲了两个词:home checklist。
“你在写什么?”她没抬头,像是用余光在问。
“我们的小工具。”
“又一个?”
“是的。输入是这些任务,”我指指冰箱上的白板,“输出是‘勾’。”
“那要不要加一个‘奖励’?”她写字的手停了停,“比如连续一周全勾满,可以吃一次宵夜。”
“或者看一部你想停格研究的动画。”
“成交。”
——
十点一刻,玻璃上又落下了稀薄的雨点。我们一起站到阳台,看雨一点点把路灯拉出更软的光晕。
“我有个小小的不同意见。”她忽然开口。
“说。”
“你把插线板放在地上,靠太近了。我——会想把它固定在桌腿内侧。”她看了我一眼,又自己先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低头看向那一串黑色的线,像一群安静的蚯蚓挤在桌角。
“合理。”我说,“我明天用卡扣把它们贴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你当‘审美监督’。”
“那我会很严格。”
“谢谢领导。”我故意学了早上的口吻。她笑得更明显了。
我们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风从湿里带出一点凉。她把手伸过来,扣住我的指节。
“我喜欢你今天说‘我们都舒服才算好’。”她低声补了一句。
“我也喜欢你把我的书推回上层。”我看着她,“像把我放回你身边。”
她愣了一下,笑意慢慢浮出来。
我把额头靠过去,停在她眉间上一点点的位置。
“我们是‘我们’。”我说。
她点头:“是。”
“今天有没有哪里让你不舒服?”她问。
“没有。”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了书架那一下有一点点不习惯。”
她看着我:“谢谢你说。”
“谢谢你改。”
“那我们把‘说’也写进清单?”
我点头:“每日:说一次真心话。”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给这一条打了勾。
——
关灯前,她把白板重新对齐了一下,让磁条的边缘正好贴到冰箱门的那条凹槽线上。
“这样看起来就很……舒服。”她后退半步,半侧过脸看我。
“确实。”我走过去,把“拥抱(≥2)”后面画了第二个勾。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靠过来,手臂环住我。她的下巴落在我肩上,呼吸很浅。冰箱的压缩机在我们身后低低运转,像一只安静的猫。
“我喜欢你。”她在我颈侧很轻很轻地说。
“我也是。”我回她。
“晚安,工程师。”她在我耳边说。
晚安,画家。我回她。
——
明天,把插线板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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