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陈磊的目光无法从那张照片上移开。照片上的女人——林秀雅,她的笑容像一道微弱的光,试图穿透他脑海中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余韵,提醒着他,这个陌生的女人,与他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沉重到让他身体本能颤栗的联结。
“爱人……”
这个词汇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回荡,却激不起半点甜蜜或温馨的涟漪,只有更深的不安和……愧疚?为什么是愧疚?他试图抓住这丝感觉,它却像滑溜的鱼,瞬间消失在意识的浑水中。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比护士的更轻,带着些许迟疑。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褪色的蓝布衫,样式老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的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是长期缺乏休息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
是照片上的人。但又不仅仅是。
照片里的她,笑容明媚,眼里有光。而眼前的她,那双同样形状的眼睛里,盛满了疲惫,像蒙着一层拭不去的尘埃,只有在看向他时,才努力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的视线与他茫然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一瞬间,陈磊清楚地看到,她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那双眼睛里,复杂的情感翻涌——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是如释重负的松懈,是深可见底的担忧,还有一丝……被他陌生眼神刺伤的痛楚。
所有这些,最终都化作了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她推着一架轮椅,走到床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醒了……医生说你情况稳定了,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又一个陌生的词。他对“家”没有任何概念。
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女人——林秀雅,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更轻了,像羽毛拂过:
“别怕,”她说,“有我。”
别怕,有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分量,沉甸甸地落进陈磊空茫的心底。他看着她低垂的、纤细脆弱的脖颈,看着她身上那件旧得不能再旧的蓝布衫,一种混杂着陌生、依赖、以及强烈心痛的感觉,汹涌地漫了上来。
他依旧想不起她是谁。
但他的身体,他的本能,却仿佛认得这个声音,认得这种气息。在一片荒芜的记忆废墟里,她是唯一出现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林秀雅抬起头,再次看向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疲惫又勉强:“能起来吗?我扶你。”
陈磊没有说话,只是依循着本能,用左臂支撑着身体,试图挪动。右腿的石膏沉重得让他每一次动作都异常艰难。
林秀雅立刻上前,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她纤细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承担了他大部分重量。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中药的味道涌入他的鼻尖,奇异地冲淡了一些消毒水的刺鼻。
他几乎是被她半抱着,踉跄地挪到了轮椅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人额上都沁出了细汗。
坐在轮椅上,陈磊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汗水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她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但看着他已经坐稳,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们走吧。”她说着,绕到轮椅后面,握住了扶手。
轮椅缓缓向前。陈磊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推着轮椅的那双手——指节分明,有些粗糙,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伤痕和薄茧。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推动轮椅时,那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被生活的重压碾碎的背影上。
陌生,又无法控制地想要依赖。
这就是他的……“爱人”吗?
轮椅碾过医院光洁的走廊地面,发出均匀的轻响,驶向那个名为“家”的、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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