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分。
中条山，小商塬阵地！
天空如同被泼了浓墨一般，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山风在呼啸，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像无数鬼魂在低语。
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
虎贲师警卫营的士兵们，静静地潜伏在他们那由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深达十几米的地下工事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还有大战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排长、你说，小鬼子今天真的会来吗？”一个年轻的士兵，紧了紧手中的m1步枪。
声音有些发颤，对他身边的王排长说道。
自从投诚以来，王排长因为作战经验丰富，为人又讲义气。
很快就被提拔为了警卫营一连的新任排长。
“废话！”
王排长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骂道，“师座的指挥部都搬到这儿来了，小鬼子能不来吗？”
“他们做梦都想拧下咱们师座的脑袋呢！”
“那你……你怕不怕？”年轻士兵又问道。
“怕？”
王排长嗤笑一声，吐了口唾沫。“怕个球！
“老子现在吃的是白面馒头，红烧肉！
拿的是美国造的连发枪！身上还揣着四个手榴弹！
老子现在，就盼着小鬼子赶紧来呢！”
他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小子，别怕！有排长在呢！”
等会儿打起来，你就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让你开枪你再开枪！保证你今天能捞够本！”
“嗯！”年轻士兵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同样潜伏在黑暗中，沉默得像一尊尊雕像一样的老兵们。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只有一种如同猎人，等待猎物上钩般的冷静和自信。
他拍拍脸，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张开时，眼神中只剩下了坚毅。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他现在、是虎贲师的一员！
是这头猛虎身上，最锋利的一枚牙齿！
就在这时。
“呜——————”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尖啸声。
毫无征兆地从东方遥远的天际，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来了！”
王排长猛地一个激灵，他一把按住身边那个年轻士兵的脑袋。
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是小鬼子的炮弹！都给老子趴下！抱住脑袋！张开嘴！”
几乎就在他喊声落下的同一瞬间。
“轰！！！”
一发150毫米的重型榴弹，如同天外飞来的陨石。
携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地砸在了小商塬的山顶上！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小商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拍击了一下！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山石、在疯狂地崩裂！
王排长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地掀起，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只剩下那恐怖的轰鸣声，在不断地回荡。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孔和耳朵里流了出来。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挣扎着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轰！轰！轰！轰！轰！”
更多的，更大的炮弹。
如同冰雹一般，铺天盖地地从天而降！
整个小商塬瞬间，就被一片由爆炸和火光组成的火红色的海洋，彻底吞噬！
无数的参天大树，在爆炸中被拦腰截断，炸成了漫天的碎屑！
坚硬的岩石，在高温和冲击波下。
如同豆腐一般，被轻易地撕裂粉碎！
李明渊花了大价钱，修建在山体表面的那些用来迷惑敌人假的战壕和碉堡。
更是在第一轮炮击中就灰飞烟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的天……”
王排长和他身边的士兵们，躲在深达十几米的地下工事里。
感受着头顶上方，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剧烈震动。
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如此密集的炮火！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单方面的毁灭！
他们有感觉自己不是在工事里，而是在一口随时都可能被砸扁的薄皮棺材里！
“轰隆隆————”
就在他们被这恐怖的炮火，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
一阵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闷雷滚滚般的轰鸣声。
从更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
“那……那是什么声音？”一个士兵，颤抖着问道。
王排长艰难地通过潜望镜，向外看去。
只见在东方那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上。
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如同蝗虫一般的小黑点！
那些小黑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直到，他看清了那些黑点，还有那机翼下那血红色的膏药旗！
“是……是飞机！”
“是小鬼子的飞机！轰炸机！好……好多轰炸机！”
王排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
那是日军第三飞行团，整整三十六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
它们排着整齐的编队，如同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
发着沉闷的轰鸣，遮天蔽日地飞临了小商塬的上空。
然后它们打开了，那如同恶魔之口的弹舱。
无数颗黑色的铁蛋，拖着尖锐的呼啸。
如同死神的冰雹，从撕裂的天空中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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