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之上,人头攒动,却落针可闻。
百姓、商贩、游人,自发地聚在警戒线外,伸长了脖子,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警戒线内,是另一番景象。
以当朝首相吕夷简为首,三司使计相、工部尚书、御史台一众言官,以及浩浩荡荡赶来的近百名朝廷大员,官袍华丽,在暮色中组成一片森然的乌云。
他们是来“观礼”的,更是来见证一场笑话的。
吕夷简背手而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随着吕夷简的话音落下,
他身旁的三司使计相张知白,一个面容精瘦、眼神刻薄的老者,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苏少监,三日之期已到。”
张知白干咳一声,
“陛下亲许的‘神迹’,不知修得如何了?这御街乃天子仪仗之所,可莫要让陛下失望,也莫要让我等……白跑一趟啊。”
他特意加重了“神迹”与“白跑一趟”的读音,引得身后一群官员发出压抑的窃笑。
【老狐狸,急着来看我死?】
苏云心中吐槽一句,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一身干净的青衫,仿佛这三日的尘土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对着吕夷简与计相微微一揖,没有一句辩解,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吕相,计大人,诸位大人。”
“请,验路。”
话音刚落,他身后,数十名身穿统一号服的青石县工匠,齐齐上前,动作整齐划一地扯下那遮盖了百丈街道的巨大油布。
“哗啦——”
油布落地,激起一阵微尘。
然后,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窃笑、议论、质疑,在这一刻,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眼前,哪里是他们预想中泥泞不堪、半途而废的工地?
一条长达百丈,宽约五丈的大道,平整如镜,浑然一体,在夕阳下泛着坚硬而沉静的灰色光泽。
它没有青石板的接缝,没有土路的凹凸,就像一整块从天上落下的巨大石板,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冷硬的几何美感,沉默地横亘在众人面前。
“这……这……”
工部尚书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年老眼花。
计相张知白那张刻薄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双唇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吕夷简脸上的冷笑,彻底凝固。
他那双阅尽朝堂风雨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震撼”与“不可思议”的情绪。
这不可能!
这违背了他所知的一切营造常理!
三日!
仅仅三日!
这绝非人力可为!
所有嘲讽的、质疑的、看好戏的表情,z在此刻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李监正和王普的脸色,瞬间由鄙夷转为骇然,像是白日见了鬼。
【这……这不可能!】
一名户部官员更是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天呐!这是什么路?!”
“平!太tmd平了!平得能照出人影子!”
“神仙!是神仙手段!苏大人是神仙下凡啊!”
外围的百姓在死寂片刻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吕夷简的脸色,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变得铁青。
他猛地迈步,一脚踏上那灰色的路面。
脚下的触感,坚硬,沉稳,没有丝毫虚浮。
他用力跺了跺脚,脚踝被震得生疼,路面却纹丝不动,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一名吕党言官急于为主子解围,强行找茬道:
“相爷!此物色泽灰败,黯淡无光,远不如青石古朴,有损天家威仪!乃是取巧之物!”
“对!定是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
另一人立刻附和,
“一场大雨,怕是就要化为泥浆!”
苏云笑了。
他依旧没有争辩,只是拍了拍手。
“福伯,上‘贺礼’。”
人群分开。
所有人骇然看到,四头健硕的黄牛,正拉着一辆堆满了巨石、车轮包裹着铁皮的重载大车,缓缓驶来。
那重量,足以将任何青石路面碾出裂纹!
“他……他要干什么?!”
“疯了!他要毁了自己刚修好的路?!”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大车“轰隆隆”地碾过崭新的水泥路面。
车轮滚过,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印记!
那沉闷而连续的“咚-咚-咚”声,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所有质疑者的心上。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苏云又一挥手。
十几名工匠抬着数十桶水跑了过来,“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路面上。
众人预想中泥水四溅的场面并未出现。
清澈的水流在平滑的路面上迅速汇聚,顺着一个坡度,精准地流入道路两侧一个个不起眼的铁箅子中,瞬间消失无踪。
片刻之后,被泼洒的路面,在晚风中迅速恢复了干燥。
防水!
防滑!
不积水!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平整是视觉的冲击,那么此刻,这无可辩驳的强悍性能,就是对他们固有认知的一场彻底颠覆!
“吕相公,”苏云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吕夷简,声音依旧平静,“您觉得,这路,如何?”
吕夷简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城府。但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也难掩一丝惊涛骇浪。
他不是不懂营造,他比谁都清楚,要造出如此坚固的路面,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奇技淫巧,靡费巨大。”
半晌,吕夷简才从牙缝里挤出八个字,依旧是从他最擅长的角度攻击,
“苏少监,你为修这百丈御街,耗费了多少国帑?如此奢侈,陛下知道了,只怕也不会高兴。”
他身后的官员们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方向,纷纷附和。
“不错!此等耗费,若是推广开来,只怕会掏空国库!”
“华而不实!我大宋要的是固本清源,不是这等炫技之物!”
苏云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反驳,只是对身旁的福伯使了个眼色。
福伯立刻将一份早已备好的账册,呈了上去。
“吕相公,这是此次御街修缮的成本核算,请您过目。”
吕夷简身边的三司使计相张知白,下意识地接过了账册。
作为大宋的“财神爷”,他对数字最为敏感。
他只扫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水泥五百石,沙石……人工三千……总计,一千一百八十贯?!”
张知白失声念了出来。
一千一百八十贯?!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所有在场官员的头顶!
将作监的李监正,更是如遭雷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怎么可能?!】
按照旧例,修缮百丈御街,用最好的青石板,光是石料采买、运输、打点,没有三千贯根本下不来!
再加上人工和其他开销,总预算至少要五千贯!
而这五千贯里,至少有三成,会变成油水,流入各个环节的口袋里。
苏云只用了一千多贯?
这不仅是打了他们的脸,这简直是掘了他们的祖坟!
“张相公,账目可有不妥?”
苏云微笑着问。
张知白合上账册,深深地看了苏云一眼,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账目……清晰明了,并无不妥。”
“不可能!这绝对是假账!”
王普终于忍不住,尖声叫道,
“他用的人工,工钱是市价三倍!光是工钱就要近千贯!材料难道不花钱吗?!”
“材料,的确不怎么花钱。”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排开众人,走了出来。
正是工部水部司郎中,沈存中。
王普看到他,脸色一白,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沈存中走到吕夷简面前,躬身一揖,随即直起身,朗声道:
“下官工部沈存中,为苏少监之新法作保。”
“水泥之法,其原料不过是寻常石料与黏土,经高温煅烧而成,成本极低。其坚固胜于青石,营造之速,更是十倍于旧法!”
他指着那条崭新的水泥路,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光芒。
“相公,诸位大人!这非‘奇技淫巧’,此乃‘营造之革新’!”
“若大宋驰道、边关城防、黄河大堤皆用此法,每年可为国库节省百万贯不止!”
“一条路,省四千贯。大宋万里驰道,能省多少?一条河堤,能救多少百姓?”
苏云这才缓缓开口,
“此路,名为水泥路。”
“坚固胜于青石十倍,造价仅为其三成。不积水,不扬尘,百年无需大修。”
说完,他转过头,目光直视着脸色煞白的计相张知白。
“张大人方才问,本官的钱,花在了哪里。钱,就花在了这里。”
苏云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冷意。
“而省下的七成,可以再修两条这样的御街。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为我大宋边军,换装三千套青石钢甲,再配上三千柄百炼钢刀!”
“不知张大人身为三司使,为陛下掌管天下钱粮,觉得,哪一笔账,更划算?!”
诛心之言!
这已经不是在讨论修路,而是在质问国策!
是在问他计相,问他吕夷简,是抱着祖宗之法溺死,还是要一个兵强马壮、国库充盈的大宋!
张知白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到,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在他的身上。
吕夷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传统的政敌。
苏云带来的,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反驳的“技术降维打击”。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在这条神迹一般的道路面前,在他身后那山呼海啸般的民意面前,任何权术,任何辩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堵住悠悠众口,能封住御史的笔,却堵不住全京城百姓的眼睛!
果然,围观的百姓已经彻底沸腾了!
“神仙手段!苏青天真是神仙下凡啊!”
“三天!只用了三天!以后咱们京城的路,要是都修成这样,下雨天再也不怕一脚泥了!”
“听说工钱还给得足,日结!这是多大的善人啊!”
民心,如潮水般涌向苏云。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叹,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吕夷简和一众官员的脸上。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云。
那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淬了剧毒的怨恨与忌惮。
“我们,走!”
吕夷简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猛地一甩袖袍,转身便走。
那背影,狼狈不堪。
“苏青天!”
“苏大人万岁!!”
吕相一走,百姓的欢呼声再也压抑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天而起!
那柄在陈桥门前出现过的“万民伞”,不知被谁又高高举起,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苏云站在欢呼的人潮中,神色平静。
【这才只是开始。基建的真正威力,是拉动经济,是凝聚人心,是……为战争做准备。】
人群散去后,又一顶黑漆官轿,停在了路边。
包拯从轿中走出,脸色如铁,但眼神却无比复杂。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水泥路上,弯下腰,用那双曾拍响过无数惊堂木的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冰冷坚硬的路面。
坚固、平滑、无懈可击。
他又走到新修的排水口旁,看着清亮的积水顺着暗渠无声流走。
他不得不承认,苏云的效率与成果,远超他的想象。
这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正指挥工头进行最后收尾的年轻人。
绕开官制、先斩后奏、天子口谕、皇城司撑腰……
这到底是救命的良药,还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包拯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然而,就在此时。
一名宫中内侍,骑着快马,神色焦急地冲开人群,直奔场中。
内侍的声音,响彻长街,带着一丝急切与凝重。
“圣旨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陛下口谕!”
“宣将作少监苏云,即刻入宫面圣!”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御街之上,不得有片刻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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