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誓言,如同沉重的铁锭,砸在观察室冰冷的空气中,余音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决绝。他眼中那万载玄冰般的沉静之下,是奔腾的熔岩,是伊瑟拉以生命为代价点燃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没有沉浸在痛哭流涕或无尽的懊悔中。那巨大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悲恸与空洞感,被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意志力,强行压制、收敛,深深地埋藏在了那新生力量的最底层,化作了他前行路上最沉重,也最坚定的基石。
他缓缓松开紧抓胸口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生命礼赞融入时的灼热与刺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蕴含着混沌归墟的力量,如今,在那磅礴的混沌之气深处,更缠绕着一缕缕精纯无比、带着盎然生机的翠绿辉光——那是伊瑟拉留给他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记。
“我需要知道一切。”林枫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雷蒙德指挥官,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那沉稳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硬的质地,“从我昏迷后,到刚才,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她做出决定前后,所有的细节。”
他的要求很明确,也很残酷。他要亲手揭开那道最血淋淋的伤疤,去直面那份牺牲的全部重量。
雷蒙德深吸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没有隐瞒,从“幽灵隼”惨烈归来的景象,到医疗团队数次下达病危通知的绝望,再到伊瑟拉不眠不休的守护与最终那决绝的抉择,以及她最后的话语和那震撼人心的生命礼赞仪式……他尽可能客观、却也无法完全抑制语气中的沉痛,将整个过程清晰地呈现在林枫面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林枫的心里。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流转的混沌星云与翠绿生机,时而加速,时而凝滞,显示着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当听到伊瑟拉最后那句“再见了,林枫……愿你……永燃不熄……”时,他闭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被彻底抚平,只剩下绝对的冷静。
“我明白了。”他仅说了这三个字。没有感谢,没有更多的悲伤,因为任何语言在此刻的牺牲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行动,唯有结果,才能告慰那份消逝的星光。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影鸦:“默言者的数据,以及那个符文矩阵的分析,有什么新的发现?”
影鸦立刻收敛心神,将个人情感强行压下,恢复了情报官的冷静与高效。她调出随身数据板,快速汇报:“矩阵的能量构造方式,与已知的任何晶骸族或虚空技术都截然不同,更接近某种……极度古老的、失传的仪式魔法与高等能量几何学的结合体。其核心算法蕴含的‘秩序’倾向,远超虚空本身通常表现的混乱特质。我们怀疑,默言者得到的‘知识’,可能源自一个比我们目前认知的萨格拉斯低语,更加古老、更加根源性的虚空意志,或者……某个早已被虚空吞噬同化的远古文明遗产。”
她顿了顿,指向一组复杂的能量流向图:“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矩阵残骸的深层数据碎片中,剥离出了一段极其隐晦的、不断重复的指向性信号。它的目标……并非我们之前推测的晶骸族腹地,也不是铁砧基地,而是指向了星陨平原更深处,一个……在所有已知地图上都标记为‘绝对虚无’的区域。”
“绝对虚无?”林枫眉头微蹙。
“是的,”影鸦确认道,“根据有限的远程探测和历史记录,那片区域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物质存在,甚至连空间规则都表现出异常的‘平滑’和‘惰性’,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平’了一切特征。军团曾派出过三支高级侦察队,无一例外,全部失联,没有任何信息传回。因此被列为最高禁忌区域之一。”
一个被默言者和他背后的存在如此重视,甚至不惜建立庞大矩阵试图沟通的“绝对虚无”区域?这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与极度的危险。
“继续分析那段指向性信号,尝试破译其内容。同时,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搜集一切关于那片‘绝对虚无’区域的古老传说、流言蜚语,哪怕是再荒诞不经的线索,也要记录下来。”林枫下达了指令,思路清晰而迅速。
“是。”影鸦领命。
接着,林枫看向堡垒。这个巨汉已经擦干了眼泪,但通红的眼眶和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依旧诉说着之前的惨烈。“堡垒,你的伤……”
“俺没事!”堡垒猛地挺直胸膛,用力捶了捶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尽管这动作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林大人,俺的盾牌随时都能为您,为大家挡住一切!伊瑟拉小姐她……她肯定也希望看到俺们继续战斗下去!”
林枫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情感,无需多言。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雷蒙德身上:“指挥官,基地和军团的情况如何?晶骸族腹地的混乱,有什么新的变化?”
雷蒙德立刻汇报:“基地方面,由于默言者这个心腹大患被清除,锈蚀峡谷的威胁暂时解除,压力减轻了很多。军团主力得以稍作休整。至于晶骸族……”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根据最新情报,他们腹地的混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邪物似乎极其适应他们的能量环境,甚至开始主动侵蚀、转化晶骸族的一些重要能源设施和战争傀儡。他们现在焦头烂额,至少短期内,无力对我们防线发动大规模进攻。从战略上看,你的‘祸水东引’,效果显着。”
林枫听完,沉默了片刻。局势的演变,有些出乎意料,但总体对人族有利。只是,那邪物在晶骸族腹地坐大,未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林枫沉声道,“默言者虽死,但他背后的阴影仍在。那片‘绝对虚无’区域,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古老的虚空源头,才是更大的威胁。基地的防御和情报工作,必须进一步加强。”
“我明白。”雷蒙德郑重应下,“军团总部也已经高度重视此事,会调拨更多资源支持我们。”
了解完所有情况后,林枫从医疗床上起身。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定,不再有丝毫重伤初愈的虚浮感。那身暗色作战服下,蕴含着的是远比以往更加强大、更加内敛的力量。混沌与生命两种本源在他体内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与融合,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全新力量体系。
他没有立刻离开医疗中心,而是走到了观察室中央,伊瑟拉最后消失的地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那几乎已经察觉不到的、属于她的最后一丝气息。
众人屏息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背负上了一座无形的高山。
许久,林枫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与痛苦,只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的意志。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房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的道路,将承载着她的意志。”
“休息结束。影鸦,继续深挖数据,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关于‘绝对虚无’的详细分析报告。堡垒,配合工程部,全面检修和升级你的装备。指挥官,我需要一间绝对安静且能量充沛的冥想室,以及基地所有关于远古遗迹、失落文明和异常空间现象的权限。”
他的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迅速,充满了行动力。
他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将悲伤化作了燃料。伊瑟拉的牺牲,如同一颗种子,在他这片经历过毁灭与新生的混沌土壤中,生根发芽。它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重生,更是信念的淬炼与目标的绝对明确。
为了告慰那份逝去的星光,他必须前行,必须变得更强,必须揭开所有的谜团,斩断一切的黑暗。
新的征途,已然开始。而这一次,他将不再独自前行,因为他的力量中,永远闪耀着一抹温柔的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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