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装修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李萱几乎一有空就泡在工地上，戴着安全帽，素面朝天，跟工头核对水电线路，确认材料颜色。她事无巨细，小到一颗螺丝钉的款式，大到整体风格的把控，都要亲自过目。
“李总，您看这个隔断墙的材质，是用轻钢龙骨石膏板，还是用玻璃砖？”工头拿着样品问她。
李萱凑过去，用手指敲了敲石膏板，又看了看玻璃砖的透光效果。“休息区用玻璃砖吧，透光不透影，还能有点朦胧的美感。办公区用石膏板，隔音重要。”
她发现自己在这种具体而微的事务中，能获得一种奇异的平静。这与面对镜头、面对剧本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构建的、落地的踏实感。
然而，麻烦很快找上门。
这天下午，李萱正在临时办公室看新送来的剧本，小杨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李总，不好了！园区物业那边说我们施工噪音超标，被隔壁一家设计公司投诉了，要求我们立刻停工整改！”
李萱心里咯噔一下，放下剧本。“投诉？我们不是严格按照园区规定的施工时间操作的吗？也做了基本的隔音措施。”
“说是低频振动和粉尘问题……”小杨急得快哭了，“工头跟他们沟通了，对方态度很强硬，说影响了他们设计师的创作。”
李萱蹙起眉。创业之初，这种人际摩擦确实难以避免。她沉吟片刻，站起身：“走，我亲自去一趟。”
她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低声下气，而是带着小杨和工头，直接去了那家设计公司。对方负责人是个留着络腮胡、颇有艺术气质的中年男人，见到李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态度依旧冷淡。
李萱耐心听完了对方的抱怨，关于如何被电钻声打断思路，如何被飘进的粉尘困扰。
“王总监，非常抱歉给贵公司带来了困扰。”李萱语气诚恳，“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将产生最大噪音的工程集中安排在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段我们会提前通知贵公司，方便大家安排。对于粉尘，我们立刻加装更专业的隔尘设备和喷淋系统，每天收工后派专人清扫公共区域。另外，作为歉意，贵公司接下来一个月的下午茶，我们工作室包了。”
她态度不卑不亢，提出的解决方案具体可行，甚至带了点人情味。那位王总监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打量了一下李萱，似乎没想到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女明星处理起这种事来如此接地气且讲道理。
“……既然李总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再观察看看。”王总监最终松了口。
从设计公司出来，小杨长长舒了口气，看着李萱的眼神充满了敬佩：“李总，您刚才太帅了！”
李萱笑了笑，没说话。这只是开始，她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这样那样的难题。但亲手解决麻烦的过程，本身就让她觉得充实。
周末，表演课照旧。
林老师这次没有让她躺下，而是布置了一个新任务。
“从今天起，到你下次来上课之前，你的作业是‘看’。”林老师坐在木椅子上，语气平淡，“不是让你走马观花地看，是让你真正地‘看见’。”
“看见？”李萱有些疑惑。
“对。”林老师点点头，“去菜市场，看小贩怎么吆喝，怎么看秤，怎么跟顾客讨价还价，他们手上有什么茧子，衣服上沾了什么污渍。去地铁站，看匆忙的上班族怎么挤地铁，看情侣怎么依依不舍地告别，看老人怎么小心翼翼地找座位。看他们的动作，听他们说话的语气，观察他们脸上的细微表情，猜测他们此刻的心情和背后的故事。”
李萱似懂非懂。
“表演，演的是人。”林老师看着她，“你连活生生的人都看不明白，怎么去演他们？把你看到的，觉得有意思的细节，用本子记下来。不用多，每天三个。去吧。”
带着这个特殊的作业，李萱离开了林老师家。
她没有立刻开车回家，而是真的绕道去了附近的一个大型菜市场。空气中混杂着蔬菜的泥土味、水产的腥味和熟食的香气，人声鼎沸。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在人群中，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她看到一个卖鱼的大婶，手起刀落，利落地刮着鱼鳞，和熟客开玩笑时眼角堆起的皱纹里都带着爽朗；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在水果摊前反复比较价格，小心翼翼地从零钱包里数出硬币；看到一对老夫妻，慢悠悠地挑着青菜，不时低声交流两句，老爷子顺手把老伴手里沉一点的袋子接了过去……
这些画面，平日里司空见惯，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她悄悄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飞快地打下关键词：“鱼贩大婶，手部特写，冻疮疤痕，笑声洪亮”、“女学生，纠结的眼神，捏紧的硬币”、“老夫妻，无声的默契，接过袋子的自然”。
原来，“看”也是一门学问。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整理着今天的观察笔记。手机亮了一下，是戴言发来的消息，问她装修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麻烦。
李萱想了想，没有提白天被投诉的小插曲，只是回复：
【李萱：一切顺利，在慢慢变成想要的样子。】
【李萱：今天表演课作业是观察生活，在菜市场待了一下午，感觉发现了新大陆。】
【戴言：林老师的方法很传统，但很有效。静下心来，你会收获更多。】
【李萱：（表情包：一只小猫瞪大眼睛看着窗外，配字：暗中观察.jpg）】
放下手机，李萱看着笔记本上稚嫩的记录，嘴角微扬。一边是具体而微的现实构建，一边是向内探索的表演修行，这两条线并行不悖，让她感觉脚下的路，正一寸寸变得坚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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