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月，太阳升得慢。
崔琇被叫醒的时候，外头黑沉沉的，她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红钏看着有些想笑，却并未去催，只麻利地用金钩拢住了帐幔。自家主子打小起床就有这个习惯，有些不太清醒又有些被叫醒的烦躁，主子不想叫人瞧见，每每用被子蒙住脸，缓过神就起身。
果然，没过多久，崔琇掀了被子坐了起来，趿上鞋子就往外走。
孙瑞慌忙拿起披风往她身上盖，虽说烧着地龙呢，也还是担心主子只穿中衣会着了风。
崔琇用柳枝沾了盐细细地刷完牙，端起杏雨手里的茶一气儿喝了个干净，嗓子如同久旱的大地逢了甘露，这才觉得缓了过来。
冬日里本就干燥，地龙一烧就更厉害了，扫了一眼内室四角摆放的水盆，明知没太大用处，却还是嘱咐人再加两个。
孙瑞接过梳子，稍稍沾了一些头油，替崔琇打理起了头发。
崔琇是不爱头油，可总不能任由头发炸得跟狮子狗似的，真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嘱咐人少用。
孙瑞手中动作不停，心中盘算了一圈开了口。
“主子，昨夜安大监身边的金水过来，说御花园的粉菊开得正好，您要是伤好了可以去逛逛。”
崔琇挑拣耳铛的手一顿。
御花园？粉菊？
昨夜皇上在御花园遇见了赵御女，安大监特意让人来仙客轩，还提到了粉菊，这么一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御女截胡成功的缘由跟自己跟菊花有关，那也就是自己侍寝那日的装扮了。
她挑了挑眉，拿了一对紫水晶耳铛递给了红钏。
红钏替她轻轻戴上：“主子放心，奴婢明白了。”
看了眼天色，崔琇不再磨蹭，套上暖手筒就上了轿辇。
到凤仪宫的时候，院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照旧华丽的谢婕妤疾言厉色地对着一位粉色衣裙的女子，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样貌，想必这就是昨夜侍寝的赵御女了。其余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旁。
神色各异的人看着崔琇搭了孙瑞的手进来，不由地齐齐看向了她，崔琇被人围观，脚下却丝毫不乱，笑着跟谢婕妤行了平礼。
位份低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向她请安。
冯兰芷站在人群后头，看向她的时候眼圈微红。
崔琇笑着让她们免礼，目光不经意扫过赵御女，见她虽低着头，肩膀微缩，可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谢婕妤冷哼一声：“哟，崔婕妤来得可真晚。”
崔琇盈盈一笑：“姐姐这话说的，我可是紧赶慢赶的，生怕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凤仪宫的地龙烧得格外暖和，众人向皇后请了安，赵御女又出来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崔琇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抿了一口，好戏就要开锣了。
沈昭仪的眼神在冯兰芷和赵御女之间打了个圈。
“还以为今日要同冯御女道喜，没想到却是要恭喜赵御女了，也不知赵御女是用什么法子得了皇上的青睐，也好叫咱们姐妹都学一学。”
赵御女直挺挺地跪下，不论沈昭仪说什么，都是磕个头再说一句“妾有罪”。
沈昭仪气得牙痒却拿赵御女没有办法，扭头看向冯兰芷。
“昨日皇上本该去找你，最后却让赵御女承了雨露，冯妹妹不恼吗？”
冯兰芷低了低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沈昭仪气结，她没想到一个两个都这么滑溜。
坐在上首的皇后出了声：“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冯御女很是识大体，容音，将我这只镯子赐给她。赵御女也起来吧！”
冯兰芷谢了恩，双手捧着皇后刚从手腕上撸下来的翡翠玉镯落了座。
赵御女白着脸也坐了，只是神色更加不安，毕竟皇后刚刚夸了冯御女识大体，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识大体，她的身子晃了晃，更加不安了。
德妃瞧了一眼崔琇：“崔妹妹可是大好了？前些日子听说妹妹伤着了，本宫心中很是担忧呢！”
崔琇冲她躬了躬身：“多谢德妃姐姐惦记，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伤了腿不利走动。”
“都是姐妹自然记挂，冯妹妹这些日子也担心坏了吧？毕竟你们可是嫡亲的表姐妹，比咱们还要亲一层呢！”
冯兰芷点了点头：“一开始是吓了一跳，去看过才放了心。”
“瞧瞧。”德妃掩唇笑，“这就是宫里有自家姐妹的好处了，着实让本宫羡慕。对了，冯妹妹受了委屈，崔妹妹可要好生安慰她。”
崔琇面露疑惑：“德妃姐姐伺候皇上时间早，妹妹初初入宫，有些不解，还望娘娘赐教。”
“哦？难得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也有不知道的，妹妹请说。”
“宫中可有规定，皇上翻了牌子之后不可更改，或者若有人勾得皇上改了主意，这人需得受罚？”
德妃柳眉一皱：“哪有这种规矩。”
“既是没有，那皇上改了主意有何不可呢？就好比德妃姐姐晚膳明明点了炙鹿肉，却忽然想吃芙蓉鸭，这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罢了。园子里的百花齐放，或色艳，或香浓，不过是为了博得主子一观，逗得主子欢愉罢了。”
“如此下去，宫中岂非乱了套吗？”
崔琇起身福了福：“若要加以约束，那怕是要请皇后娘娘费心了，妾就是个憨吃懒做的闲人。”
德妃脸色一白。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后在笑什么？”魏晔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众人赶忙起身行礼。
魏晔牵着皇后的手坐下，示意众人入座。
皇后看了崔琇一眼：“姐妹间闲聊罢了。皇上今日怎么这样早？”
“难得前朝无事，来看看皇后。”魏晔喝了一口茶，“崔婕妤大好了？”
崔琇起身：“回皇上的话，大好了。”
今日初一，本来也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于是帝后打头，一群人跟着去了瑞安宫。
太后正在小佛堂，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将众人迎进了殿内宽坐。
帝后说着话，德妃她们时不时搭句嘴，崔琇坐在凳子上盯着裙摆发呆。
中午吃些什么呢？昨日那道松鼠桂鱼还不错，就是酱汁略甜了些，要是御膳房能改改就好了。
“崔婕妤在想什么呢？”
突然被皇上点名的崔琇差点说秃噜了嘴：“妾在想，太后生辰的时候送什么。”
太后的生辰在腊月初九，紧挨着年节。皇上与太后是亲母子，外家也知情识趣，该交的都交出来了，领着闲职做富贵人。
为了彰显孝道，每一年太后生辰都办得隆重。
“嗯，崔婕妤有心了。”魏晔道。
太后笑呵呵地扶着苏嬷嬷的手出来：“今日怎地这样早？”
众人请了安，皇后问起了太后生辰。
太后道：“赶在年节里头，殿中省本就忙，为了哀家一个生辰累得人仰马翻。”
“那也得给您办，儿子一早就吩咐下去了，今日是想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皇上孝顺，太后自然高兴，生辰宴嘛按照旧例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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