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迟国皇宫广场的死寂,并非全然的无声,而是一种被无形的威压攥住喉咙的窒息。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风,似乎也畏惧了场中央那位帝王的气息,只敢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掠过,卷起刺客溅落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珠,在干裂的汉白玉地砖上滚出细碎而黏腻的声响,如同毒蛇爬行。兵士们紧握着手中的长戟,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甲胄相互碰撞,发出几不可闻的“叮铃”轻响,却无人敢稍动,更无人敢抬头直视,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敬畏而又恐惧地偷瞄着那立于一片狼藉裂痕中央的明黄身影。
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国师,如同三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木偶,僵在原地。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惊骇。额角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渗出,顺着他们或凶恶、或阴鸷、或猥琐的脸颊滑落,“滴答、滴答”,砸在滚烫的地砖上,竟比那刺客尚未干涸的鲜血更先被灼热的空气蒸干,只留下一个个迅速消失的湿痕。
国王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又或者,是全然不在意。他随手扔掉了那根沾染着暗红血迹的普通槐树枝。树枝落在地上,与刺客那柄泛着幽蓝毒光的匕首相触,发出“咔哒”一声并不响亮的轻响。然而,这轻响落在广场上每一个心神紧绷的人耳中,却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重重敲在心上,让他们的心脏随之剧烈一跳。
他抱着孙悟空的手臂,依旧稳如磐石,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那手臂透过明黄色的龙袍,隐约勾勒出坚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仿佛蕴藏着能徒手撕裂蛟龙、掀翻天地的恐怖力量。而他的目光,却如同两道在极北寒潭中淬炼了千年的冰锥,冷冽、锐利,越过那些噤若寒蝉的兵士,越过惊疑不定、面色如土的三位国师,最终,精准无比地、如同锁定了猎物的鹰隼,落在了被粗糙绳索捆缚着、狼狈不堪的唐僧身上。
唐僧的僧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素白,泥土、汗渍与凝固的血痂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灰褐色,紧紧粘附在布料上。汗水浸透的头发一绺绺散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额前和脸颊。他的脸色惨白得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宣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连带着下颌都在轻微打颤。他感受到那道冰冷目光的凝视,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像是暴风雪中无处可逃的羔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浅淡,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唐僧。”
国王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像是从九幽地狱的最深处传来,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抵灵魂的寒意,清晰地钻入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就连云端之上,因震惊和忌惮而暂时按兵不动、残留的杨戬那缕神识气息,都似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微微一滞。
“你既是东土大唐皇帝钦差,欲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高僧,”国王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口口声声普度众生,想必佛法精深,能沟通天地,感应神佛,具有无量慈悲,无量神通。”
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嘴角随之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更像是锋利的刀刃划破紧绷绸缎时闪过的冷光,夹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玩味,更深处,则是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对佛门积压已久的滔天恨意。他低头,瞥了一眼怀中因极度愤怒和那无形禁锢而微微颤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孙悟空,见那猴子正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双虽然暂时失去金光却依旧桀骜的眼睛,射出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瞪着自己,他反而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那笑声干涩、冰冷,落在空旷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寡人,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国王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渗人的、掌控一切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也给你这几位……看起来还算忠心的徒弟,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养尊处优的精致,然而此刻,这只手却散发着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绝对威严。他抬手指向天空。天空之上,烈日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的白金色火球,高悬中天,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万里无云,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连一丝风都没有——这正是数年前,车迟国经历那场恐怖大旱时,最常见的、令人绝望的景象。那阳光本该是滚烫的,灼人的,可此刻广场上的所有人,却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骨急速窜起,直冲天灵盖!
“求雨。”
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斩钉截铁,冰冷如铁,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带着千斤重量,狠狠砸在唐僧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头。
“就在此地!就在此时!”国王的目光扫过广场一侧的日晷,日晷的指针投射出的影子最短,精准地指向午时三刻——这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最为酷烈的时刻,也是理论上,一切祷祝、求雨法术最难生效、甚至完全不可能成功的时刻!“寡人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内侍刚刚捧上来、插在青铜鼎中的线香,香头已经被点燃,一缕细弱的青烟袅袅升起,“你若能诚心祷告,感动上苍,求来甘霖,解我车迟国连日燥热(他避而不提‘旱’字,仿佛那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炎热),哪怕只是片刻细雨,寡人即刻下令,释放你与你的所有徒弟,并奉上丰厚盘缠,打开城门,礼送出境,绝不为难。”
他的话音到此,陡然转厉!如同寒冬腊月里,裹挟着冰碴、刮过枯寂荒原的刺骨阴风,那股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霜,让距离较近的兵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唐僧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连一旁的猪八戒都下意识地缩紧了肥胖的脖子,仿佛这样能减少一些暴露在那冰冷目光下的面积。沙僧紧握的拳头更是攥得指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噼啪”声,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若是求不来雨……”国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冷的刀锋,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刮过唐僧瑟瑟发抖的身体——从他苍白如纸、布满惊惧的脸,到他被粗糙绳索勒出深深红痕、甚至破皮渗血的手腕,再扫过一旁面如土色、体似筛糠的八戒,以及神色凝重、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的沙僧,最后,那目光若有实质地,落回他怀中、被八卦阵金光笼罩的孙悟空脸上。那目光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却让悟空浑身的猴毛都根根倒竖,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那目光里没有赤裸裸的杀意,却有比杀意更恐怖的东西,是一种居高临下、视众生如蝼蚁、掌控生死予夺的绝对漠然。
“那就休怪寡人……”国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铁石心肠的决绝,齿缝间似乎都弥漫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你们也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手段’!”
最后“手段”二字,他咬得极重,仿佛每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被禁锢在他怀中的孙悟空,感官因阵法压制而变得异常敏感,他清晰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双看似平稳的手臂,在说出这句话时,那蛰伏的、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力量,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威压,顺着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悄然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本就虚弱不堪、如同风中残烛的身躯直接打了个剧烈的冷颤,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连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
这绝不是普通的武道强横!这股力量深沉如海,磅礴如山,其中不仅蕴含着纯正而霸道的帝王龙气,似乎还交织着某种与大地脉络紧密相连的阵法奥义,更深处……还有一种连他这见识过天庭地府、仙佛妖魔的齐天大圣,都感到晦涩难明、无法分辨其来源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这昏君,绝对藏着惊天动地、不为人知的可怕底牌!
云端之上,一直凝神观察的杨戬,脸色骤然剧变!他额间那道平日里总是闭合、唯有遇到大敌或紧要关头才会睁开的竖眼,此刻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骤然圆睁!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竖眼之中金芒乍现,如同第三颗微型太阳,试图穿透那层笼罩在车迟国国王周身的、如同迷雾般的神秘气息,看清他的根基深浅、法力源头。然而,神目所及,竟是一片混沌扭曲的光影!国王的气息如同沉入万丈深海的巨石,幽深、晦暗,难以测度,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干扰着神目的探查!
更让杨戬心惊肉跳的是,就在国王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他便凭借肉身成圣的敏锐灵觉,清晰地感觉到,下方皇宫广场的地面深处,那原本如同江河般缓缓流淌、隐匿无形的车迟国皇家气运,竟与脚下这片土地的地脉之力,被一股强大无匹、冰冷彻骨的意志强行引动、交织在一起!瞬息之间,便凝成了一座庞大无比、玄奥复杂、散发着禁锢一切、镇压万法的恐怖气息的无形阵法!
那阵法虽无形无质,肉眼难见,但其散发出的威压,却让杨戬这等修为的神仙都感到心悸!那是专门针对仙神本源、禁锢灵机魂魄的上古困阵!而其阵眼的核心,赫然便是被国王抱在怀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孙悟空!
“不好!是本源困阵!”杨戬心中警铃疯狂大作,暗道一声。他见识广博,太清楚这种气息意味着什么——此阵一旦彻底成型,莫说悟空此刻法力尽失、本源受损,脆弱得如同初生婴孩,就算是他齐天大圣处于全盛时期,神通法力完好无损,陷入此等专门针对本源的大阵之中,也绝难轻易脱身!甚至可能被生生炼化!
绝不能让他成阵!
电光石火之间,杨戬再无丝毫犹豫!他周身神光暴涨,怒喝一声:“陛下!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璀璨夺目、宛如金色流星般的耀眼光芒,手持那柄曾劈山救母、斩妖除魔的三尖两刃刀,将周身神力催谷到极致,刀身之上符文流转,裹挟着劈山裂海、无坚不摧的恐怖神力,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又似离弦之箭,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广场中央的国王与悟空所在的位置,狠狠劈斩而去!刀气纵横,撕裂长空,发出尖锐刺耳的爆鸣!他要抢在这诡异阵法彻底稳固之前,以绝对的力量,强行破开禁锢,先将悟空救出险境!
然而,车迟国国王的反应,快得超出了杨戬的预料!
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杨戬会出手!
就在杨戬身形刚动,金色刀芒即将临体的刹那,车迟国国王抱着孙悟空,看似随意地、从容不迫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是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步!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嗡鸣声,自地底深处传来!以国王双脚所踏之处为中心,那原本就已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汉白玉地砖,其下隐藏的纹路骤然亮起了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那些纹路,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装饰雕刻,而是早已铭刻在地基深处、暗合天地至理的八卦符文——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方位的基础卦象符文,如同沉睡的古老神明被骤然唤醒,从地底轰然升起,金光灿灿,流转不息,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磅礴气息!紧接着,无数更加细密、更加复杂、蕴含着无穷奥妙的衍生八卦符文,如同金色的潮水般从八个基础卦象中汹涌奔腾而出,瞬间在国王与悟空的周身交织、缠绕、组合!
眨眼之间,一道巨大无比、直径足有十丈、凝如实质的金色八卦光阵,赫然成型!
光阵缓缓旋转,边缘泛着冷冽如金属般的金芒,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仿佛连周遭的空间都被这急速旋转的力量搅动、扭曲起来!阵法形成的金色光壁厚实凝重,上面无数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散发出坚不可摧、万法不侵的恐怖气息!
光阵彻底成型的刹那,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巨力,轰然降临!仿佛整个车迟国万里江山的大地重量,都被强行抽取、凝聚,然后狠狠地压在了阵法中心——尤其是被国王抱在怀中的孙悟空身上!
“呃!”
悟空只觉得周身猛地一紧!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却坚韧胜过万年玄铁、冰冷如同九幽寒冰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骤然显现,从他的四肢百骸、从他每一个毛孔、甚至从他的神魂深处钻出,然后死死地、不容反抗地将他捆缚、锁住!
这锁链,禁锢的不仅仅是他的肉身行动!连他体内那正在与混沌莲子艰难融合、试图修复的残存法力,甚至他的神念思维、意念转动,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绝伦的封印之力,彻底禁锢、冻结!
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拼命地试图调动那些随心意变化的救命毫毛,他疯狂地试图催动心口处那维系生命的混沌莲子,他甚至想要张开嘴,发出最愤怒、最不甘的嘶吼!
可是,没有用!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他发现自己连一根最细微的猴毛都无法操控,连驱使混沌莲子旋转一丝一毫都做不到,连喉咙里发出一丝最微弱的气音都成了奢望!他只能僵硬地、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般,被国王抱在怀里,瞪大着双眼,清晰地感受着那八卦锁灵阵中传来的、远超他过往任何认知范畴的恐怖封印之力!
那力量如同拥有生命的附骨之疽,冰冷、粘稠,带着一种古老的法则意味,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经脉,侵蚀着他的丹田,镇压着他那源自女娲补天石的残缺本源!甚至连他的意识,都开始因为这全方位的压制而变得模糊、昏沉,视野中的金光开始旋转、黯淡……
“八卦锁灵阵?!竟是此阵!”半空中的杨戬,目睹此阵完全成型,终于失声惊呼,一口道破了这阵法的来历!他的脸上写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这是上古伏羲大帝演画八卦之时,所流传下来的几种顶级困阵之一!专锁仙神灵机本源,隔绝天地灵气,禁锢一切法力神通与神魂变化!早已失传多年,便是天庭阵谱中也仅有残缺记载……你一个凡间帝王,如何能掌握此等上古奇阵?!”
他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这国王的来历和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估!但此刻救悟空要紧!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已然劈下,刀势已老,无法收回!他只能将心一横,将全身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金芒再次暴涨数倍,如同擎天金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劈在那缓缓旋转、固若金汤的金色八卦光阵最外层的金光壁障之上!
“轰!!!!!!!”
一声比之前国王接住悟空时更加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苍穹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
金光与璀璨的刀气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悍然对撞!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仿佛在广场上空制造出了第二轮太阳,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碰撞产生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以爆炸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翻滚、冲击而去!
“噗通!噗通!”
“啊!”
“我的兵器!”
周围的兵士首当其冲,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被狠狠掀飞出去数丈远,重重摔在地上,骨断筋折者不知凡几。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气浪中扭曲变形,手中的兵器更是脱手飞出,“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就连那三位有道行在身的国师,也被这恐怖的气浪逼得面色发白,连连后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修为稍弱的虎力大仙,甚至被一道逸散的锐利刀气刮过了脸颊,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血痕,丝丝血迹渗出,火辣辣地疼!
然而,当刺目的光芒稍稍散去,众人骇然望去时,只见那承受了二郎显圣真君全力一击的八卦锁灵阵,只是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表面的金光略微黯淡、涟漪阵阵,却如同拥有生命般,金光流转之间,很快便重新稳定、亮起,依旧稳固如初,丝毫没有破碎甚至裂开的迹象!
而阵眼中心,被国王抱在怀里的孙悟空,更是被这恐怖碰撞产生的反震之力透过阵法波及,“噗”的一声,猛地喷出了一小口金色的血液!那血液散发着微弱的灵光,落在国王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格外刺眼——那是他的仙元之血,是生命和本源的精华,一旦流出,便意味着他的伤势再次加重,本源再次受损!
杨戬凌空而立,硬接了部分反震之力,握刀的手臂微微发麻,他看着下方完好无损的大阵,以及悟空嘴角渗出的金血,脸色彻底变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以他二郎显圣真君、肉身成圣的修为,全力一击,竟然连这凡间国王布下的阵法光壁都无法破开?!这阵法的坚固程度,这国王对阵法的掌控力,到底恐怖到了何种地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陛下!你究竟是何人?!如此行事,囚禁大圣,究竟意欲何为?!”杨戬悬在半空中,手持微微震颤的三尖两刃刀,怒视着阵中依旧神色淡然的国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却又投鼠忌器——悟空还在阵中,气息明显因反震而更加萎靡,他不敢再贸然发动攻击,生怕下一次碰撞,会直接要了悟空的性命!
车迟国国王抱着被彻底禁锢、连眼神都开始涣散的孙悟空,站在八卦阵眼的中心,身处能量碰撞的核心,却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分毫。他抬头看向空中又惊又怒的杨戬,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戬,寡人说过,此事与你无关。这猢狲口无遮拦,窥探朕心,如今是寡人手中的人质。他能否得救,何时得救,且看他这位前师父的‘诚心’和‘本事’了。”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唐僧,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催促,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人窒息:“香,已经燃了一会儿了。一炷香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等待的人来说,也不算短。唐高僧,是时候让寡人看看,你西行取经的信念,和你拯救徒弟的决心,究竟有多大了。”
杨戬气得几乎要吐血,胸腔剧烈起伏,却一时语塞,无计可施。他死死盯着那玄奥无比的金色八卦阵,心中念头飞转。他知道,这阵法古怪强大至极,蕴含上古奥义,绝非依靠蛮力可以强行破开。若是贸然再攻,只怕不等破阵,悟空就先被阵法的反噬之力和能量震荡给毁了!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精通上古阵法、或者拥有更高权限、能克制此阵的大能前来,方能寻到破解之法。
他看了一眼阵中悟空那痛苦萎靡、嘴角溢血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下方青铜鼎中那柱已经燃烧了近三分之一、正冒着袅袅青烟的线香,心中焦急如焚,仿佛那燃烧的不是香,而是悟空所剩无几的时间!
“悟空!你坚持住!一定要撑住!”杨戬咬了咬牙,对着阵中的悟空大声喊道,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唤醒他逐渐模糊的意识,“这阵法古怪,蛮力难破!我这就去天庭求援!我去找太白金星!他老人家执掌金阙,见多识广,熟知三界万法,定有破解此阵之法!你等我回来!”
说罢,杨戬再也顾不上其他,深深看了一眼下方那深不可测的国王,又瞥了一眼绝望的唐僧师徒,身形猛地化作一道比来时更加迅疾、更加耀眼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长空的金色闪电,朝着九重天阙、南天门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甚至连留在原地的扑天鹰和哮天犬都来不及跟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消失在天际。哮天犬焦躁不安地绕着金光八卦阵狂吠了几声,龇着牙,却丝毫不敢靠近那令它本能感到恐惧的金光,只能无助地用爪子刨着地面。
皇宫广场上,瞬间只剩下被金色八卦锁灵阵死死禁锢、生死一线的孙悟空,与那位实力深不可测、心思如海的车迟国国王,以及面如死灰、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求来根本不可能求来的雨水才能换取生机的唐僧师徒。
那柱被国王示意内侍点燃的线香,就插在广场中央的青铜鼎里,香头猩红,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香体,燃起的青烟袅袅上升,在炽烈的烈日下,拉出一道细长而扭曲的灰线,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一点点灼烧着场上每一个人的神经。香灰随着微不可察的气流轻轻落下,每落下一小截,都像是在唐僧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敲下了一记重锤。
时间,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冷酷地流逝。
车迟国国王低头,看着怀中因为极致的愤怒、不甘以及阵法禁锢带来的痛苦而微微颤抖、却连颤抖都显得无比艰难的孙悟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猴子看似脆弱的体内,那股源自先天石胎的强大本源,正在与那神秘的混沌莲子进行着一种极其危险而艰难的纠缠,只是被八卦锁灵阵的力量死死压制着,无法爆发,也无法修复。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的笑意,那笑意里有对未知力量的好奇,有掌控局面的玩味,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算计。他凑到悟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轻轻说道:
“别急,也别怕。好戏……寡人说过了,才刚刚开始。让寡人看看,你这块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灵物,到底能撑多久,又能给寡人带来……怎样的惊喜。”
悟空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瞪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火焰,将这昏君焚烧殆尽!可他被阵法彻底禁锢,连眨眼皮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困难,只能任由那股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自己残存的意识。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被如来佛祖一掌压在五行山下的那个瞬间——那种天地之大却无处可逃、神通广大却动弹不得的绝望,此刻竟以一种更加彻底、更加屈辱的方式,再次降临!不,甚至比那时更甚!五行山压的 primarily 是他的肉身,尚有一丝喘息之机,而这八卦锁灵阵,锁的是他的法力,锢的是他的神魂,是从根源上将他的一切都彻底冻结!
唐僧瘫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那不断缩短的线香,香灰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白的一小段,悬在香头上,摇摇欲坠。他又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被囚在刺目金光阵中、嘴角残留着金色血迹、生死不知的悟空,那抹金色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再想想国王那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手段”二字,他的双腿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若不是身后两名兵士一左一右死死架着他的胳膊,他早已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求雨?
在这午时三刻,阳气鼎盛到了极点的时候?
面对这个视规则如无物、深不可测如幽冥的国王?
他真的能做到吗?这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唐僧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混乱得如同浆糊。他想起自己离开长安时发下的宏愿,想起西行路上历经的九九八十一难,想起那些被他感化、被他救下的生灵,想起佛祖在灵山之上的慈悲教诲……可此刻,面对这毒辣的烈日,面对这无法撼动的阵法,面对这心如铁石的君王,他只觉得自已所信仰、所依仗的佛法,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不堪一击。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佛号都念不出来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破碎的音节。
“师……师父!你倒是……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猪八戒终于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肥硕的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混合着灰尘,显得无比狼狈,“这……这国王老儿就是故意刁难!存心要咱们的命啊!咱们……咱们哪会求什么雨啊!当年……当年都是猴哥想办法,去东海,去天庭……猴哥他现在……他现在……”
八戒说着,望向金光阵中那道模糊的身影,想到往日里大师兄虽然总是欺负他,却也无数次在危难时刻救他性命,此刻却落得如此下场,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涌上心头,眼圈一红,竟真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更添几分凄惨和绝望。
沙僧沉默地站在唐僧身边,他的脸色如同铸铁般凝重。他走到唐僧另一侧,低声道:“师父,定心,凝神。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当年弟子在流沙河为孽,也曾见过观音菩萨显圣,点拨迷津。菩萨大慈大悲,闻声救苦……或许……或许我们此刻诚心祷告,摒弃杂念,菩萨能感知到此地冤屈,会显圣相助……”
沙僧的声音试图保持沉稳,想要安抚濒临崩溃的唐僧。可他自己紧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却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捏得一片惨白,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他内心同样的惊涛骇浪和不确定。他知道,这希望有多么渺茫。
广场的角落,殿柱之后的阴影里,小白龙敖烈化身的青年,看着眼前这令人绝望的一幕,心乱如麻,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要不顾一切地现出龙身,哪怕拼着修为大损,也要尝试冲击那八卦阵,或者至少带走师父。可理智告诉他,那是徒劳的。以他现在的道行,别说破阵,恐怕连靠近那阵法散发的威压范围都做不到,就会被瞬间震伤甚至现出原形。他只能拼命地、悄悄地运转龙族秘法,试图冲破此地被国王引动的地脉和阵法双重封锁,将这里的惊天变故传回西海龙宫。可是,他发出的神识讯息,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无形的屏障完全吸收、阻隔,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一股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
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国师,远远地站在广场边缘,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疑、恐惧以及一丝兔死狐悲的茫然。他们此刻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三人,不过是国王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国王利用他们“尊道抑佛”的幌子,利用他们清除了那些贪婪的僧人,稳定了国内,而他们,却连国王的真正实力和目的的冰山一角都未曾触及。虎力大仙张了张嘴,想对国王说些什么,比如他们当年“求雨”时使用的某些取巧法门或许可以一试,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国王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语和行动,都可能成为引火烧身的导火索。明哲保身,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国王似乎并未在意场上众人各异的心思和反应,他也并未再看那柱香,只是抱着悟空,站在八卦阵的中心,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仿佛在欣赏车迟国都城的景色,又仿佛在透过虚空,观察着什么。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在金光阵的映照下拉得很长、很扭曲,与阵法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令人心悸的画面。
香头,又往下燃烧了一小截,青烟变得越发纤细、淡薄,那截悬着的香灰,似乎随时都会断裂落下。
唐僧望着那象征着时间流逝、也象征着悟空生机流逝的线香,望着周围兵士冰冷的面孔,望着八戒的哭声,沙僧的沉默,以及阵中悟空模糊的身影,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如此之深,以至于他的胸膛都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少许兵士的搀扶,朝着天空的方向,深深地跪拜下去,双手艰难地合十,开始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异常嘶哑的声音,念诵起他最为熟悉的求雨、消灾的经文。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的决绝。古老的经文字节在空旷的广场上艰难地回荡着,与那八卦锁灵阵旋转发出的低沉“呜呜”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不协调、令人倍感压抑的诡异韵律。
只是,天空依旧湛蓝如洗,万里无云。烈日依旧如同巨大的火炉,无情地倾泻着光与热,将地面的石板烤得滚烫。连一丝微风都未曾因这虔诚(或者说绝望)的诵经声而兴起。
悟空透过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跪在地上、身影显得无比渺小和单薄的唐僧,看着他徒劳地念诵着根本不可能在此刻此地生效的经文,眼中的愤怒如同被泼了冷水的炭火,一点点熄灭,最终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所取代。他知道,唐僧的佛法或许有其精深之处,能感化妖魔,能静心凝神,但他从未真正掌握过呼风唤雨、驱神使鬼的大神通。当年西行路上所有的“求雨”,本质上都是他孙悟空凭借面子也好、武力也罢,去强行“请”来的。而现在,他被困于此,与外界隔绝,龙王就算感知到异常,想要帮忙,也未必能冲破这国王以地脉龙气和上古阵法布下的双重封锁。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一半。
广场上的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又像是被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兵士们的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却不敢去擦。八戒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呼吸急促得像是拉风箱。沙僧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车迟国国王低下头,再次看向怀中被禁锢的悟空,嘴角那抹深邃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宣判般低语:“看来,你寄予厚望的师父,他所谓的佛法……也不过如此。”
悟空死死地咬着牙,尽管他连咬合肌都快要无法控制,金色的牙齿在禁锢中几乎要碎裂开来,却依旧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连一丝愤怒的意念都无法清晰地传递出去。他只能用残存的、逐渐黯淡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控诉,控诉这国王的阴险毒辣,控诉杨戬的鲁莽失手,也控诉自己此刻的无力与弱小。
烈日下,那柱象征性的线香,香头已经烧过了一半,那截灰白的香灰,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断裂,落入了下方的香炉之中,没有激起半点火星。
这场以孙悟空性命为赌注、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求雨”,才刚刚走到中途,可场上所有的明眼人都已心知肚明,结局早已注定。若是香尽之时,雨未落下,等待唐僧师徒的,将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国王所说的、无法想象的“手段”。而那位国王,正站在上古八卦锁灵阵的中心,如同端坐于蛛网中央的魔神,怀抱猎物,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一手导演、残酷而绝望的死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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