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像是给酷暑加上了一层永不停歇的背景音,吵得人脑仁疼。林晓晓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额头盖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试图用知识的“重量”来对抗这烦人的聒噪和闷热。当然,知识本身是进不了脑子的,物理上的遮蔽和心理上的安慰,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再过几天,她就要升入高三,正式成为那个传说中“脱一层皮”的群体中的一员。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眼前的暑假余额愈发珍贵,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成两半来挥霍。“晓晓!别躺着了!快起来换衣服,我们要迟到了!”母亲苏晴女士的声音带着一贯的风风火火,从卧室方向传来,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林晓晓把脸上的《五三》拿开,有气无力地哀嚎:“妈——能不能不去啊?外面都快热得能煎鸡蛋了,我这叫物理避暑,节能环保!”
苏晴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她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气色极好,脸上画着淡妆,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林晓晓心里咯噔一下,这阵仗,看来今天这顿饭,意义非凡。一个月前,苏晴女士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谈恋爱了,对象是顾叔叔,两人是高中同学,最近偶然重逢,觉得特别投缘,准备以结婚为前提认真交往。今天,就是双方家庭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日子。“少贫嘴!赶紧的!”苏晴走过来,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女儿的腿,眼神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和一丝紧张,“第一次见顾叔叔和他儿子,你给我表现好点,别咋咋呼呼的。”“知道啦,保证给您长脸!”林晓晓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笑嘻嘻地凑近母亲,“妈,说真的,顾叔叔他儿子……什么样的人啊?好相处吗?”她对这个未来的“哥哥”充满了好奇。母亲只提过一句,叫顾言,跟她同岁,学习成绩特别好。
苏晴整理裙摆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形容:“小言啊……那孩子,挺沉稳的,话不多,是个学霸。你待会儿见了人家,礼貌点,别像个小炮仗似的。”沉稳?话不多?学霸?林晓晓在心里迅速勾勒出一个形象: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可能还有点书呆子气。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跟她这种艺术生大概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撇撇嘴,心里那点好奇变成了些许不以为然。只要不像她初中时遇到的那个混世魔王同桌一样讨厌,她就能勉强接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哥”。(承)约定的餐厅是一家格调雅致的杭帮菜馆,冷气开得足,一进门就驱散了外面的燥热。服务员引着他们走进一个安静的包间。
门一推开,林晓晓就看到了已经坐在里面的顾家父子。顾建平叔叔率先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面容敦厚,穿着合身的polo衫,笑容有些拘谨但很真诚:“苏晴,晓晓,你们来了,快请坐。”“建平,等久了吧?”苏晴笑着回应,声音温柔了几分。林晓晓乖巧地喊了声“顾叔叔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依旧坐在顾叔叔旁边的那个身影。只一眼,她之前所有的想象都被击得粉碎。没有厚厚的眼镜,没有呆板的表情。那个叫顾言的少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侧脸线条清晰利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似乎在看着窗外的什么,眼神疏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精心雕琢却冷冰冰的塑像。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那双眼睛,是极其漂亮的深褐色,但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望不见底的深水。他的视线在林晓晓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林晓晓心里莫名地一窒。不是书呆子,是个冰山……还是颜值超高的那种冰山。
“小言,这是苏阿姨,这是晓晓妹妹。”顾建平连忙介绍。顾言这才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泉水:“苏阿姨好。”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晓晓身上,依旧没什么温度,“你好。”妹妹?林晓晓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谁是你妹妹?这称呼真是让人浑身别扭。她挤出一个自认为无可挑剔的笑容,声音清脆:“你好,顾言同学。”她刻意强调了“同学”二字,划清界限的意图明显。顾言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坐下。一顿饭,就在这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了。大人们显然在努力活跃气氛,顾叔叔和苏晴女士回忆着青春往事,互相夹菜,关心着彼此孩子的情况。林晓晓努力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问什么答什么,笑容甜美。而顾言,则彻底贯彻了他“话不多”的人设。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主动开口。他吃饭的动作很优雅,慢条斯理,但那种无形的距离感,让林晓晓觉得包间里的冷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了点。
苏晴为了拉近两个孩子的距离,笑着对顾言说:“小言,听说你成绩特别好,以后我们晓晓在学习上,尤其是数学方面,还得请你多指点指点呢。”林晓晓心里哀嚎一声,妈,您可真是我亲妈!哪壶不开提哪壶!顾言抬眸,看了林晓晓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晓晓莫名感到一阵压力。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嗯,有问题可以问我。”可以问你?就你这生人勿近的气场,我敢问吗?林晓晓心里吐槽,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那就先谢谢顾言同学啦,不过我脑子笨,怕耽误你时间。”这话带着点微妙的刺儿,但顾言仿佛没听出来,只是又“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话题很快又被大人们接了过去,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婚礼的打算、以后住房的安排。听到顾叔叔说他已经买好了新房,是个四室两厅,足够两家人一起住,而且就在本市最好的高中旁边,方便他俩高三走读时,林晓晓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一起住?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顾言,恰好捕捉到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虽然很快舒展开,但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还是被林晓晓精准地抓住了。看来,不情愿的,不止她一个。这个认知,非但没让她觉得同病相怜,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怎么,跟我当家人,还委屈你了不成?(转)饭后,顾叔叔坚持要送她们回家。车停在楼下,苏晴和顾建平似乎还有话要说,让两个小的先上楼。林晓晓和顾言一前一后地走进楼道,沉默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电梯正在上行,他们需要等待。尴尬几乎要凝成实质。林晓晓受不了这种气氛,决定主动打破沉默,好歹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混,总不能一直当哑巴。她转过身,脸上扬起一个自认为友善的笑容:“那个……顾言同学,听说你理科特别强,好厉害啊。”标准的没话找话。顾言垂眸看着她,他的个子很高,林晓晓得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楼道的光线有些昏暗,让他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难以捉摸。“还行。”他吐出两个字。
林晓晓笑容一僵。还行?每次考试都稳坐年级第一叫还行?这逼装得,我给满分。她再接再厉:“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比如打打游戏,看看动漫什么的?”她试图寻找共同语言。“不常玩。”依旧是言简意赅。“哦……”林晓晓词穷了,心里的小火苗开始蹭蹭往上冒。这人是不是有交流障碍?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祭出杀手锏,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我喜欢画画,以后想当游戏原画师。说不定以后你做的游戏,我还能帮你画人设呢!”她说着,还有点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顾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在林晓晓以为他终于要说出点像样的人话时,他却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游戏开发,代码是骨骼,逻辑是血肉。原画,只是皮囊。”“叮——”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顾言不再看她,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林晓晓站在原地,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皮囊?!!她辛辛苦苦热爱并为之奋斗的梦想,在他眼里就只是轻飘飘的“皮囊”?!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不仅是个冰山,还是个自大狂、毒舌怪!长得帅有什么用?性格恶劣到人神共愤!她气冲冲地跟进电梯,故意站得离他远远的,用后脑勺对着他,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合)好不容易熬到了新家门口,苏晴和顾建平也随后到了。新房宽敞明亮,装修是现代简约风,确实很舒适。大人们继续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哪个房间给谁住。
主卧自然是顾叔叔和苏晴的,剩下两间朝南的卧室,一大一小。“晓晓,你住这间大的吧,带阳台,光线好。小言住旁边这间,安静,适合学习。”苏晴安排道。“不用了,苏阿姨。”一直沉默的顾言突然开口,他指着那间相对小一点的卧室,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住这间就可以。大的留给晓晓吧。”他的突然谦让,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林晓晓更是狐疑地看着他,这家伙会有这么好心?苏晴还想说什么,顾建平拍了拍她:“就按小言说的吧,男孩子,住小点没关系。”房间分配就这么定了下来。顾言拎起自己简单的行李,走向那个小房间,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林晓晓站在属于自己的新卧室门口,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快进的电影,让她应接不暇。新的家庭,新的“哥哥”,还有那个“皮囊”的评价,都让她心口堵得慌。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把自已摔进柔软的新床里,望着陌生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高三,新家,还有一个看起来超级难搞的“哥哥”……这日子,恐怕是没法消停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你那个新哥哥了吗?帅不帅?好不好相处?」林晓晓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良久,脑子里闪过顾言那张冷峻的脸和毫无温度的眼神,还有那句“只是皮囊”。她愤愤地打字回复:「帅是真的帅……但人是真的狗!以后的日子,怕是鸡飞狗跳了!」发送完毕,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郁闷的哀嚎。而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顾言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轻轻摩挲了一下封面,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上了锁。他的新生活,就这样仓促地开始了。而他的平静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波澜?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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