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风裹着松针碎屑,刮在楼亚桐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脸颊发麻。他攥着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建模工程师”工作证,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塑料烫出个洞来。
此刻的他,正站在特罗斯影城员工通道的阴影里,身前是车水马龙的游客,身后是冰冷的铁栅栏。他的身份在这一刻被撕扯成了三片——一片是曾经的土司长,手握一方地界的实权,听着下属毕恭毕敬的汇报,踩着青石板路巡视自己的辖区;一片是沉溺千里山河图的幻境囚徒,站在凭空捏造的百丈高楼之巅,对着漫天云霞发号施令;还有一片,是他费劲心力伪造的数字建模工程师,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参数”“渲染”,妄图用专业的外壳,给自己的执念镀上一层合理的外衣。
这三个身份,像三只浑身带刺的刺猬,在他的胸腔里相互碰撞,相互依偎,却又在彼此的尖刺上,刺出淋漓的鲜血。
他还记得,自己刚当上土司长时的意气风发。那时的他,虽有野心,却还守着现实的边界。他会为了辖区的民生琐事奔波,会为了一笔物资的调配与上级据理力争。直到那一天,他踏入千里山河图的幻境。
当虚拟的山川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当他只需抬一抬手,就能让河流改道、山峦移位,那份极致的掌控感,瞬间将他骨子里的权欲点燃。幻境里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上级脸色的土司长,而是执掌乾坤的王。他在幻境里建造宫殿,分封百官,甚至复刻了自己辖区的模样,却又将其无限放大,直到每一寸土地,都刻着他的名字。
从那以后,现实与幻境的边界开始模糊。他开始把土司长的职权,当成了经营幻境的筹码。他挪用公款购买体验票,把下属当成了幻境里的臣子,对着他们说些颠三倒四的疯话。他以为自己是在“抱团取暖”——用现实的权力,滋养幻境的尊荣;用幻境的满足,填补现实的缺憾。却不知,这两只刺猬靠得越近,扎得越深。
后来,他被霍尘扯碎了“千灰鹫护主”的虚妄,成了旁人眼中的疯子。土司长的身份被褫夺,现实的遮羞布被撕得粉碎。走投无路的他,才想出了“建模工程师”这个荒唐的主意。他以为,换一个身份,就能光明正大地留在雪岭,留在千里山河图的身边。他以为,用“优化模型”的借口,就能将自己的沉溺,粉饰成一份正当的工作。
可他忘了,数字建模的本质,不过是幻境的另一种延伸。
当他坐在操控室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山川湖海,与记忆里的幻境完美重合时,他的第三重身份,也变成了一只刺猬,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他根本不懂什么建模技术,他只是凭着幻境里的记忆,指点着技术员调整参数。每一次修改,都让虚拟的景致更贴近他的妄想;每一次戴上体验眼镜,都让他更深地陷入那个不存在的世界。
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在工作,还是在自欺欺人。
他会对着屏幕上的虚拟宫殿发呆,喃喃自语:“这才是我的高楼,比后院的灶台强多了。”他会把技术员随口说的一句“景观优化得很有帝王气势”,当成对自己的最高赞誉。他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三个身份的夹缝里,用虚妄的尖刺,保护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可刺猬抱团的下场,终究是两败俱伤。
那日,他在模拟体验区调试模型,戴着眼镜的时间太久,竟直接在幻境里晕了过去。醒来时,他躺在影城的医务室里,手里还攥着那张伪造的工作证。医生说,他的精神状态极差,长期的虚实颠倒,已经严重损害了他的神经系统。
他看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嘶哑,带着浓浓的悲凉。
他想起自己当土司长时,曾处理过一起村民误食毒蘑菇致幻的案子。那时的他,还能义正词严地告诫村民,莫要沉溺虚妄。可如今,他自己却成了那个最沉溺虚妄的人。
土司长的身份,是他的根,却被他用来滋养幻境;建模工程师的身份,是他的遮羞布,却成了他沉沦的跳板;而那个幻境里的帝王,不过是一个泡影,却将他的本体,啃噬得面目全非。
三只刺猬,终究是将彼此扎得鲜血淋漓。
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医务室。雪岭的风依旧凛冽,刮在他的脸上,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他抬头望向远处的雪峰,那里云雾缭绕,千里山河图的景致,在云雾里若隐若现。
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的本体,早已被虚境啃噬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被执念操控的躯壳,在三个身份的夹缝里,做着永无止境的困兽之斗。
就像那些抱团取暖的刺猬,明明渴望温暖,却只能用尖刺,将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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