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还挂在主峰广场上空，萧云谏盘坐未起。他刚压下毒雾，真元消耗过半，掌心贴着青霄剑的剑脊，借地脉之力缓缓回气。
就在这时，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腥味。
不是毒雾那种刺鼻的紫气，而是藏在香气里的铁锈味，像血干了之后混进熏香里。他猛地睁眼。
高台下，天音阁的队伍正往前走。一名弟子捧着箜篌上前，说是为试剑会落幕献曲贺礼。那箜篌通体乌木，七根弦泛着暗银光泽，琴身符文一闪而逝。
萧云谏盯着那双手。
手指修长，动作标准，可指节微微发白，像是在用力压制什么。这不是演奏前的紧张，是控制不住体内力量的表现。
他记得含秋弹琴时从不这样。
青霄剑突然震了一下，不是他自己动的。剑柄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
台上主持仪式的长老还在念贺词，声音平稳。台下三百弟子多数已清醒，但还有人扶着膝盖没站稳。气氛看似平静，实则绷得极紧。
那名天音阁弟子抬手拨弦。
第一声响起时，萧云谏就察觉不对。音调偏高，尾音拖得过长，根本不是正常的起调方式。这不是音乐，是信号。
他并指按住剑身。
第二声刚出，七道寒光从箜篌音孔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直取他眉心、咽喉、心口三处要害，其余四针散射两侧封退路。
他没拔剑。
左手掐诀压向地面，右手中指一点剑脊，低喝：“断！”
一道剑气横扫而出，在面前织成网状屏障。银针撞上气劲，发出叮叮几响，全部被震落在地。
针尖触地瞬间，石板冒出白烟，腐蚀出七个焦黑小洞。周围弟子惊叫后退，长老们纷纷出手隔开人群。
“淬毒！”有人喊。
萧云谏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每一步都踩在刚才针落的位置之间，眼神死死盯着那个捧琴的人。
那人没逃。
反而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那张脸原本清秀，此刻五官却像被人用刀慢慢调整过，僵硬又扭曲。
“萧云谏。”声音变了，低哑阴冷，“寒山剑心，终将归我。”
全场哗然。
有人认出来这是天音阁外门弟子李澈，三天前随使团抵达寒山。可现在这语气、这神态，根本不是本人。
萧云谏停下脚步，距离对方只剩五步。
“你是谁？”
那人冷笑，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缕黑焰。火焰跳动中，隐约浮现一只闭着的眼睛图案——和昨夜毒雾中的一模一样。
镇魂契！
“你护得住藏书阁一时，”那人一字一顿，“护不住真相一世。”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突然炸开一团黑烟。等烟散去，地上只剩一件空荡荡的衣袍，那具身体已经化成灰烬。
现场大乱。
长老们忙着封锁现场，查验残灰，几名执事围上来问萧云谏要不要追。他没回答，弯腰捡起一枚未完全腐蚀的银针，收进袖中。
脑子里一片沉寂。
直到子时将至，耳边忽然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盟中有叛，细查。”
他瞳孔一缩。
听潮录从未说得这么直接。以往都是“剑出则活”“左三步避血光”这类生死预警。这次却是四个字，明明白白指向内部问题。
盟中有叛。
不是敌人来袭，不是危机降临，而是身边有人背叛了联盟。寒山与各大门派结盟共抗九幽教，若其中有人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眼扫视人群。
天音阁其他人站在原地，神色惊疑。他们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不想演戏。但……真的全是无辜者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含秋身上。
她站在队伍末尾，手里抱着自己的箜篌，指腹轻轻摩挲着一根断弦。那是刚才刺客用过的同一型号琴弦，但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两人视线碰了一下。
她立刻低头，转身跟着队伍离开广场。
没人注意到，她走过萧云谏身边时，嘴唇微动。
一道极轻的声音钻进他耳朵：
“三日后子时，藏书阁顶楼见。”
说完她加快脚步，融入人群，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萧云谏没动。
他知道这种邀约太危险。一个可疑人物单独约他在深夜密会，地点还是刚刚出事的藏书阁顶层，怎么看都是陷阱。
但他更清楚，“盟中有叛”这四个字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听潮录只提示与他直接相关的机缘或危机。如果含秋是诱饵，那也是命运让他必须去面对的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霄剑。
剑身映着月光，冰冷清晰。他用指甲在剑脊靠近护手的位置划了一道短痕，手法隐蔽，位置极深。这是他和玄霄之间约定的暗记——一旦他遭遇夺舍、封印或意识被困，剑灵会自动感知到符印异常，触发示警。
做完这些，他才走向广场边缘。
宾客已经开始退场。天音阁的人走得很安静，没有多留一句话。其他门派代表也在陆续离开，有人低声议论刚才的刺杀，有人说寒山管不好自家地盘，也有人说九幽教越来越猖狂。
萧云谏穿过人群，没人敢拦他。
走到藏书阁门前时，他停下。
这座三层高的楼阁静静立着，顶层窗户还破了个洞，是刚才他那一剑轰出来的。风吹进去，带动里面的纸张哗啦作响。
他抬头看天。
月亮快到中天了。再过一刻钟就是子时三刻，听潮录的提示时间结束。今晚不会再有新消息。
但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三日后子时，藏书阁顶楼。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把背叛埋进了这个联盟。
他握紧青霄剑，转身走向长老居所方向。玄霄还没回来，他需要找师父确认一件事——最近三个月，到底是谁批准了天音阁使团入住寒山客院。
而且，他还得问问，含秋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多少琴。
因为现在他想起来一件事。
真正的含秋，从来不用银弦。她的箜篌，七弦皆是金丝缠线。
刚才那把琴，用了银针，也用了银弦。
不是她的风格。
也不是她的选择。
是有人冒充了天音阁的身份，带着一把不该存在的琴，混进了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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