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总是做同一个梦。
梦里没有万紫千红,只有一片无垠的枯黄。风呜咽着,卷起漫天黄沙,将她家那扇熟悉的木门掩埋了大半。她站在及膝的沙海里,手里攥着一把破旧的扫帚,徒劳地试图清扫门前的阻碍。沙粒细密无情,刚扫开一抔,风又送来十斛。汗水混着沙土黏在她的额发上,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仿佛永远也扫不干净这片吞噬生机的荒漠。
直到那一夜,梦境陡然生变。
黄沙依旧,但在槿感到最绝望、几乎要放弃时,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下一刻,惊人的景象发生了——十点鲜活的翠绿,竟从她的指尖顶破皮肤,悄然探出!它们蜿蜒生长,节节拔高,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簌簌”声,转眼间便化作了十株微型的、却生机勃勃的绿竹。竹叶青翠欲滴,与她周遭死寂的昏黄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对比。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澎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坚定而柔和。她怔怔地看着那十株小小的绿竹,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荒芜。
槿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在朦胧的晨光中仔细端详——指尖圆润,皮肤正常,并没有长出竹子。
但那种生命勃发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地残留着。
梦境的转换并未停止。
几天后,黄沙之梦再次降临。这一次,风沙更大了,门口的沙堆几乎垒成了小山,彻底堵死了门路。槿手里的扫帚刚挥下去就被厚重的沙堆吞没,纹丝不动,脆弱得可笑。
就在焦灼之际,槿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倚在门廊阴影处的一把东西——一把被遗忘的、锈迹斑斑却坚实无比的铁锹。
几乎没有犹豫,槿扔开扫帚,一把抓起那柄铁锹。入手沉重,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槿将锹头狠狠楔入沙堆底部,用脚一蹬,撬起一大块沉甸甸的沙土,奋力扬到远处。一锹,又一锹。动作机械而重复,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沙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厚重的阻碍被彻底铲除,露出了久违的、坚实的地面。
这一次,槿是带着一种疲惫却畅快的心情醒来的。心中那股盘踞已久的淤塞感,仿佛也随着梦中的沙土被一同铲走了。
自那以后,槿感到某种东西在自己体内苏醒了。
她开始注意到生活中那些“黄沙漫漫”的时刻——工作中纠缠不清的琐事、人际中消耗能量的应酬、内心拖延逃避的念头。它们像细沙一样,无声无息地堆积在她人生的“门前”,试图掩埋她的活力。
但如今,她不再只是拿着“扫把”徒劳地应付。
槿想起了梦中的铁锹。
槿开始有意识地去寻找现实中的“铁锹”。对于繁琐的工作,她不再抱怨,而是制定清单,找到核心关键点,集中火力优先攻克,并优化流程防止问题复发。对于消耗性的关系,她学会了温和而坚定地设立边界。她甚至报名学习了一门搁置已久的技能课程,像铁锹掘沙一样,啃下那些难懂的章节。
过程固然比用“扫把”辛苦,但效果惊人。她感觉人生的“门前”正在变得清爽,一种掌控感重新回到心中。
又是一个清晨。
槿从沉睡中自然醒来,心境平和。她依稀记得最后一个梦:门前再无黄沙,被铁锹铲出的空地上,土壤湿润而肥沃。她俯身,用指尖轻轻触碰那片土地。
霎时间,十株翠绿的竹苗破土而出,围绕着她的手指欢快地生长,不再是梦中指尖孤零零的竹子,而是扎根于大地,真正地、坚定地迎风而立,绿意盎然。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
槿抬起手,看着自己普普通通的十指,微微一笑。
槿知道,那场与黄沙的战争,她赢了。而那蓬勃的、坚韧的绿意,从未长在她的指尖,而是从此,生在了她的心里。
而槿的人生之“门”,已然畅通,正等待着新的故事,在清理出的空地上,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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