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石龛秘影
晨雾如纱，在林间缓缓流动，将昨夜惊魂与那神秘灰影留下的诡谲痕迹，都蒙上了一层朦胧而不真实的面纱。然而，岩缝内三人一犬紧绷的神经却并未随着天色放亮而有丝毫放松。
那灰影消失的洞口，如同一个无声的质问，悬在众人心头。
“那东西……是人吗？”阿红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虽然像猴子，但用石头刮擦的动作，还有那个洞口……”
“不像纯野兽。”林逸眉头紧锁，目光穿透荆棘缝隙，牢牢锁定十几米外山坡上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约莫半人高，边缘虽有风化，但轮廓规整，确实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是规模极小，更像是某种壁龛或储藏洞。“但也绝不是正常人。”他补充道，想起那灰影佝偻怪异的体态和茫然笨拙的动作。
豆子紧紧挨着林逸，小声说：“它身上……味道怪怪的……不像是林子里的味道……有点……像下面的土，又有点臭臭的……”孩子模糊的描述，却让林逸心中一凛。“下面的土”？是指古墓中的气息？
黑子也朝着洞口方向，鼻孔翕动，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呜咽，它显然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但那气味并未激起它强烈的敌意，更多是一种陌生的警惕。
“要不要……过去看看？”阿红犹豫着问道。好奇心是学者的天性，但理智告诉她这极度危险。
林逸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利弊。
探查，意味着暴露风险，可能遭遇未知生物或触发其他机关，甚至可能引来追兵。他们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任何额外的战斗或逃亡。
不探查，那个洞口就像一根刺，扎在撤退路线上。万一里面藏着什么对他们有威胁的东西，或者与零组、守墓人有关联，他们一无所知地离开，等于将潜在的危险留在身后。
更重要的是，那个洞口本身——人工开凿，位于古墓出口附近的山坡——很可能与将军墓存在某种关联。也许是工匠的临时居所？守墓人的观测点？甚至是……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存在的巢穴？
“我们需要信息。”林逸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不能冒险全员靠近。我带着黑子过去查看，阿红，你和豆子留在这里，隐蔽好，如果听到任何不对劲的声音，或者看到有其他人或东西靠近，不要犹豫，立刻带着豆子沿着我们昨晚计划的方向继续走，在第一个水源地留下标记等我。”
“林逸，太危险了！”阿红立刻反对。
“我们分开更危险。”林逸摇头，“一起行动目标太大，而且你和豆子需要保存体力。我只是靠近观察，不会轻易进入。有黑子预警，我会小心。”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阿红知道，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方案，尽管她心中充满担忧。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你……千万小心。”
林逸将大部分浆果留给阿红和豆子，自己只带了几颗和水壶。他握紧工兵铲，检查了一下腰间别着的简易短矛，对黑子打了个手势。
一人一犬，如同融入晨雾的林间猎手，悄无声息地离开岩缝，利用灌木和岩石的掩护，向山坡上那个洞口迂回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奇异的气味越是明显。豆子形容得没错，那是一种混合了古墓特有的阴冷土腥、某种腐败有机质（但不是动物尸体）的臭味，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类似矿物或金属生锈的气息。
洞口周围的地面有零散的碎石和刮擦痕迹，正是那灰影刚才活动留下的。洞口内部一片漆黑，从外面什么也看不清。
林逸在距离洞口约五米处一块大岩石后停下，伏低身体。黑子也蹲在他身边，耳朵竖起，鼻子不断轻嗅。
他仔细观察洞口周围。洞口的岩石有明显的凿痕，手法粗糙但有力，年代似乎很久远。洞口下方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灰白色的碎屑，有点像石头粉末，又有点像某种……骨质风化后的残留？
他示意黑子保持警戒，自己则用工兵铲的铲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那种灰白碎屑，凑近观察，又闻了闻。没有特别的气味，质地酥脆。
就在这时，黑子的耳朵猛地转向洞口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
林逸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窸窸窣窣……”
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从洞内传来，由远及近！
有东西要出来了！
林逸迅速缩回岩石后，只露出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片刻，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爬出——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灰影！此刻在更近的距离和渐亮的晨光下，林逸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东西大约有七八岁孩童般大小，全身覆盖着脏污打绺的灰色毛发（或者说更像是某种沾满灰尘的、粗糙的皮肤？），身形佝偻，四肢细长，手指（或者说爪子）关节粗大。它的脸部被垂下的、油腻的毛发遮挡大半，只能看到一只浑浊的、带着茫然神色的眼睛，和一张似乎无法完全闭合、露出参差不齐黄黑色牙齿的嘴。
它身上套着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和款式的麻布状衣物，像块破布般挂在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粗糙麻绳串着的、已经发黑变形的小小金属片，在晨光下微微反光。
它爬出洞口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洞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山林，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类似呜咽又像咕哝的声音。它的一只前爪（手？）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另一只爪子则紧紧握着一个小块的、扁平的深色石头。
这景象，诡异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这东西，绝非野兽，但也不是正常的人类。它更像是一个……退化了的、被遗弃的、困守在此的……“人”？
林逸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想起老吴曾说，古代有些大墓，会用活人殉葬，或者将知情的工匠灭口。也有的会刻意培养或囚禁一些特殊的人，作为守墓或执行某种仪式的“工具”。难道眼前这东西，就是这座将军墓漫长岁月中，某个可悲的残留物？
就在这时，那灰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竟然直直地看向了林逸藏身的大岩石方向！它的鼻子也用力抽动了几下！
被发现了？！林逸心头一紧，握紧了工兵铲。
然而，那灰影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嘶叫，连滚带爬地缩回了黑漆漆的洞内，瞬间消失不见。洞口只留下它慌乱中掉落的那块扁平深色石头。
林逸等了几分钟，洞口再无动静。他小心地走上前，捡起了那块石头。
石头入手冰凉，质地坚硬，表面粗糙，一面较为平坦，上面似乎有一些极其模糊、磨损严重的刻画痕迹，像是某种歪歪扭扭的符号或图画，但完全无法辨认。
而石头的另一面，则相对光滑，颜色也更深，近乎黑色。林逸用手指摩挲，感觉这光滑面似乎有一层极薄的、类似包浆的东西，带着油脂感。
这不是普通的山石。更像是……被人长期摩挲、使用过的某种工具，或者……信物？
林逸将石头收起，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寂静的洞口。里面再无生息，只有那股混合的怪异气味淡淡飘出。
他没有冒险进入。得到的信息和这块石头，已经足够引发许多联想，也带来了更多疑问。
他迅速退回，与阿红和豆子汇合，简单讲述了所见。
“退化的人类？守墓者的后代？还是墓中机关制造的怪物？”阿红听得毛骨悚然，同时也感到一阵悲哀。
“不知道。但它似乎没有主动攻击性，更多是恐惧和茫然。”林逸拿出那块深色石头，“而且，它应该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这东西可能是它的‘财产’，或者……是它还记得的、与过去有关的某件东西。”
豆子好奇地看着那块石头，伸出手摸了摸，小脸上露出困惑：“这块石头……有点暖和？嗯……又不完全是……”
暖和？林逸仔细感受，石头分明是冰凉的。但豆子的感觉或许不同。
“此地不宜久留。”林逸收起石头，“不管那是什么，我们的首要目标依然是离开这片山区，找到安全的地方。至于这里的秘密……”他望了一眼古墓出口和灰影山洞的方向，“等我们活下去，有能力了，或许会再回来弄个明白。”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山林一片明亮。他们收拾好仅有的物品，熄灭灰烬，仔细掩盖停留过的痕迹，然后朝着昨晚计划的西北方向，再次踏上了求生之路。
身后，山坡上的洞口依旧黑黢黢地张着，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沉默的见证者。而那块奇异的深色石头，则静静地躺在林逸的口袋里，仿佛承载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扭曲的过往。
（第二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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