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药庐前的空地上,柴房门口那具身体还躺在原地,鼻下白沫未干。燕南泠站在屋檐下,手指轻抚影豹耳后的斑纹。刚才山坡上闪过的人影已经不见,但她知道事情没完。
她低声说:“去。”
影豹四肢一动,悄无声息地窜入林间。它顺着风跑了一段,在东侧林道边缘停下,鼻子贴近地面嗅了片刻,随后调转方向,朝难民聚集的坡地奔去。
天快亮了,人群陆续从草堆里起身。有人咳嗽,有人揉着发僵的腿。燕南泠让人打开药庐前院的门,允许他们进院避风。她说今天照常发药,只要不闹事,谁都可以领一份驱寒汤。
人们迟疑着走进来,挤在角落取暖。她站在石桌旁,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影豹从后院绕出,贴着人群外围走动。它的耳朵微微抖动,脚步缓慢而稳定。走到第三排时,它忽然停住,盯着一个裹着破毯的壮汉。那人低头缩肩,双手藏在袖中,脚边放着一只空布袋。
影豹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前爪压住对方肩膀,将他按倒在地。众人惊叫散开,只见那人身子一扭,腰间半截断刀滑了出来,柄部刻着歪斜的“玄”字。
燕南泠立刻上前,掰开他的嘴,一股苦杏仁味冲入鼻腔。她转身从药囊里取出昨夜那支染血的箭,举到火把前比对——箭尾的刻痕和刀柄上的“玄”字,线条走向一致,都是仿刻,但手法出自同一人。
她蹲下身,盯着男人的眼睛:“这支箭射向我时,用的是谢将军的标记。你是想让他背罪,还是本来就是齐军的人?”
男人闭着嘴,脸侧肌肉抽了一下。
她站起身,对旁边两个守药箱的少年说:“把他绑起来,关进柴房。别松绳,也别给他水。”
少年应声上前。男人挣扎了一下,被影豹一口咬住衣领拖起,整个人摔在地上。他的破毯滑落,露出左脚一双旧军靴,鞋底磨损严重,内侧有修补痕迹。
燕南泠看了一眼,记住了。
她转身回屋,从木盒里取出炭笔和纸,画下刀柄与箭尾的刻纹轮廓,又写下时间、地点和目击者名字。写完后吹灭灯,坐在桌边等天亮。
外面传来马蹄声。
不多时,院门被推开,谢玄青走了进来。他身后只跟了两名暗卫,手里没有兵器。他径直走到柴房前,看了一眼被绑的男人,眉头皱紧。
“周副将。”他开口,声音冷硬,“三日前因泄露布防图已被斩首示众。此人假冒军籍,私通齐国,今晨在我军营外十里处被捕,当场服毒未死,押送途中逃脱。”
他说完,抬脚踩碎地上那支箭矢,碎片四溅。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小声议论,说原来真是奸细混进来;也有人不信,觉得是军方临时编的理由。
燕南泠看着谢玄青,没说话。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信。但现在,再信我一次。”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铜牌,正面刻着“北岭哨岗”四字,背面有通行编号。正是昨夜送信骑兵所持的那种令牌。
她盯着那枚牌子看了几秒,伸手接过。铜牌还有余温,像是刚从怀里拿出来。
“你说他今早被抓?”她问。
“辰时初。”
“那他昨晚出现在这里,是谁放他进来的?”
“有人接应。”
“军中?”
“目前还不确定。”
她点头,把铜牌收进袖中。
谢玄青看了眼天色:“你昨晚看到山坡上有人?”
“不止一人。”她说,“柴房中毒的那人,药效发作太快,不是自己吃的。有人帮他服下,然后引开视线。”
他沉默片刻:“我会查。”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那个真死的周副将,是怎么死的?”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斩首后焚尸,骨灰撒入河中。”
“那你确认过尸体?”
“验过牙痕和左臂旧伤。”
她没再问。
谢玄青带着暗卫离开后,让少年们把药炉架好,开始熬制驱寒汤。影豹趴在屋檐下,耳朵时不时转向柴房方向。
上午十点左右,一名士兵送来新的药材清单,说是谢将军命人补给的。她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除了常规药材,还多加了三味镇静类草药——安神藤、睡菊根、迷心果。
她把单子递给身边一个小女孩:“拿去药柜核对,少了哪样记下来。”
小女孩抱着单子跑了进去。
她站在院中,抬头看向军营方向。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点尘土味。
中午时分,难民中有几个主动帮忙分药。那个昨天抱孩子的女人也在其中,她递出药包时手还在抖,但没躲开。
燕南泠走到柴房前,推开门。
被绑的男人靠墙坐着,脸色发青,嘴唇干裂。他抬头看她,眼神浑浊。
“水……”他嘶哑地说。
她没理他,蹲下检查捆绳。绳子是新换的麻绳,结实牢固。她伸手探他后颈,皮肤冰凉,脉搏跳得慢。
她站起身,对守门的少年说:“如果他再开口,就给他一口水。别多。”
少年点头。
她走出柴房,影豹立刻起身迎上来。她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你还记得那股气味吗?”
影豹耳朵一抖,鼻翼张开,顺着风闻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朝东林道低吼。
她跟着走出去几步,看见林道入口处有一小片踩倒的野草,草叶上有泥印,形状像靴底。她蹲下查看,发现鞋印内侧有修补痕迹,和之前那人军靴的破损位置一致。
这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她站起身,握紧匕首柄。
远处山坡上,一棵枯树的枝杈间,挂着一小块灰色布条,在风里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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