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那一声蕴含着滔天怨毒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咆哮，如同丧钟般敲响在身后。紧接着袭来的，是那股阴冷、绝望、却又狂暴到极点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潮，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甚至暂时压过了那些混乱蛊人的嘶嚎！
他动用了禁忌手段！强行压下了反噬，甚至可能燃烧了某种本源，换来了这片刻的、更为恐怖的力量！
我不能回头，甚至不敢有丝毫迟疑。背后那如同附骨之蛆般急速迫近的杀意，冰冷刺骨，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冻结。我知道，只要慢上一瞬，我和冷月，还有前方正在拼死为我们开路的赵天雄他们，都会立刻被这暴怒的浪潮撕成碎片！
跑！只能跑！
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肋侧伤口黑气侵蚀的剧痛。右臂彻底废了，软塌塌地垂着，剥离本源的代价如同无数把锉刀，在我体内来回刮擦，吞噬着我的力气和意识。怀中的冷月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像一座山，那微弱的、几乎断绝的生机，是我此刻唯一支撑着没有倒下的执念。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金色的光晕和黑色的阴影不断交织。赵天雄和那几名死士的身影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结成的阵势在潮水般的敌人和失控蛊人的冲击下，不断缩小，不断有人倒下，发出最后的怒吼。
“这边！少主！快！”赵天雄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挥舞着那柄早已卷刃的腰刀，每一次劈砍都用尽了全力，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踉踉跄跄地朝着他们用生命维持的那条狭窄通道冲去。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就在我终于快要接近他们，生路似乎就在眼前的那一刻——
“留下吧！”
赵胤冰冷彻骨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几乎是贴着我的后颈响起！
怎么可能这么快？！
我骇然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裹挟着浓郁灰黑色气劲的身影，以一种近乎瞬移的速度，无视了中间所有的障碍，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的一只手掌变得漆黑如墨，指甲暴涨，带着腐蚀一切的恶毒气息，直直抓向我的后心！另一只手，则屈指成爪，抓向我怀中的冷月！
他竟然想将我们两人一并留下！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力量、速度、状态…全方位的碾压！
绝望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
“休伤少主——！！！”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泣血般的咆哮在我身侧炸响！
是赵天雄！
他不知何时竟然脱离了战阵，用一种完全不顾自身防御、甚至是主动将后背卖给敌人的方式，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用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甚至能看到森白骨骼的身体，硬生生**挤入了我和赵胤之间**！
噗嗤——！
赵胤那志在必得的一爪，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赵天雄的胸膛**！从后背透出，指尖滴落着温热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天雄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血丝遍布。但他脸上却没有痛苦，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快意的决然。他张开双臂，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了赵胤的手臂和身体，如同最坚固的镣铐！
“少…主…快…走…”他看着我，嘴唇翕动，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那眼神中的催促和恳求，却沉重得让我无法呼吸。
“老狗！松手！”赵胤又惊又怒，试图甩开赵天雄，但赵天雄抱得死紧，甚至用上了某种类似“千斤坠”的功法，将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内息都化为了禁锢！
就是这用生命换来的、短暂到极致的禁锢！
我眼睁睁看着那穿透赵天雄胸膛的、属于赵胤的手，看着赵天雄那迅速灰败下去却依旧死死盯着我的眼神…
没有时间悲痛！没有时间犹豫！
“走啊——！！！”赵天雄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我猛地扭过头，牙齿几乎要咬碎，借着赵天雄用生命创造的这微不足道的间隙，抱着冷月，如同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速度，一头撞向前方那因为赵天雄脱离而即将崩溃的战阵缺口！
“拦住他！”赵胤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掌力轰击肉体的沉闷声响。
不用回头也知道，赵天雄…恐怕已经…
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痛得几乎麻木。但脚步不能停！他的牺牲不能白费！
剩下的几名死士发出悲愤的怒吼，阵势猛地一变，从防御彻底变成了自杀式的冲锋，疯狂地扑向试图合拢包围圈的敌人和蛊人，用身体为我们拖延着最后的时间！
我终于冲出了那片血腥的殿堂，冲入了连接偏殿的回廊！身后喊杀声、爆炸声、赵胤愤怒的掌风声和蛊人疯狂的嘶吼声混作一团，越来越激烈，又似乎正在被迅速甩远。
不能走直线！赵胤很快就能脱身！
我凭借着对皇宫布局最后的记忆，一头扎进了一条狭窄黑暗的岔路。这里是宫女太监们行走的通道，灯火昏暗，岔路极多。
黑暗和寂静瞬间包裹了我，只有我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肋侧的伤口还在流血，右臂如同不属于自己，怀中的冷月气息微弱得几乎探查不到。
我靠在一处冰冷的墙壁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几乎要虚脱滑倒在地。赵天雄最后那决然的眼神和胸膛被穿透的画面，不断在我眼前闪现。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就因为那个…我甚至无法完全认同的“少主”身份？
就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忠诚？
沉重的负罪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包裹了我。
就在这时，怀中的冷月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立刻低头，紧张地看着她。
她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的嘴唇，似乎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我连忙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走…”她吐出一个气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别…管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都这种时候了，她想的竟然还是让我自己走？
“闭嘴…”我低声呵斥，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要走…一起走…”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和心灵的剧痛，辨认了一下方向。必须尽快离开皇宫！赵胤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进行大规模的搜捕！
然而，就在我准备再次移动时——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交手都要沉闷、都要深远、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巨大轰鸣**，猛地从皇宫的某个方向传来！甚至连我们所在的通道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
地震了？！
还是…
我猛地想起赵胤那不顾一切动用禁忌手段的状态…以及那只遭受重创、陷入狂暴的金蚕蛊母…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心头：难道…是赵胤的力量失控？还是那金蚕蛊母…出了问题？
没等我细想，更远处，隐约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似乎整个皇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
混乱…
更大的混乱…
这对于逃亡中的我们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不再犹豫，抱紧冷月，拖着残破的身躯，咬着牙，向着记忆中最近的一处宫墙方向，再次融入了黑暗的通道之中。
身后的轰鸣声和远处的骚乱，仿佛在为这场流血的盛宴，奏响着一曲变调的哀乐。
（第十二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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