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冲过最后一段沙地时,背后传来枪响,子弹擦着岩壁溅起一串火星。那声音尖锐得像是金属在石面上划出的刺耳长鸣,紧贴着他右耳掠过,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没回头,也不敢回头——他知道那些人不会留活口。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那个半掩在断墙后的黑洞。风沙卷着碎石砸在背上,像被人拿棍子抽了一通,火辣辣地疼,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
洞口比看上去窄得多,肩头蹭着岩石挤进去的瞬间,脚下地面猛地一陷。那一瞬,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的左脚刚落稳,右脚却踩空了,身体失衡向前倾倒。本能驱使他用双臂护住胸前铃袋,可这动作反而让重心更快地下坠。只听“咔嚓”一声闷响,整块石板轰然塌裂,尘土飞扬中,他整个人直直跌入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黑得彻底,连一丝微光都看不见。不断有碎石从上方掉落,砸在他身上、头上,腰侧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顺着皮肤滑下,混进湿透的衣料里。他咬牙忍着,双手死死抱住胸口,生怕铜铃脱手。那东西太重要了,不只是任务的关键,更是他一路逃亡至今唯一的指引。
“这地方真不欢迎人啊。”他心里刚冒出这句话,后背就狠狠撞进一片冰凉刺骨的水里。
那一击几乎让他昏厥。潭水冰冷刺骨,像是无数根针扎进每一寸肌肤。沉!太沉了!潭水像是带着吸力,把他往深处拽。肺里的空气迅速耗尽,窒息感如潮水涌来。他奋力蹬腿上浮,双腿因刚才的撞击而麻木,每一次摆动都像在对抗无形的锁链。脑袋终于破出水面时,他大口喘气,鼻腔全是湿泥和腐叶的味道,喉咙干涩发痛,胸口剧烈起伏。
四周漆黑,头顶高得望不见顶,隐约能看到一些钟乳石垂下来,像倒悬的刀林,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光。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枯枝败叶,偶尔有细微的涟漪扩散开来,不知是水流还是潜伏的生物在游动。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右手习惯性摸向胸口——铃袋还在,铜铃安静地贴着皮肤,但那种熟悉的微震感又回来了,像是有人在血管里轻轻敲鼓,节奏缓慢而规律,如同某种古老的召唤。
“刚才那一摔,要是普通人估计骨头都散了。”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洞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单薄,“还好我平时不爱锻炼,软趴趴的,落地才不容易骨折。”
话音未落,识海里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鸣响。
嗡——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从脑子里荡开的。那声音清晰、绵延,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三段音节分明:前短、中长、尾轻颤。每一个音符都像刻进了骨髓,唤醒了某种深埋的记忆。林昭愣住了,瞳孔骤缩。
这是第一次,他听得这么清楚。以往铜铃的反应都是模糊的震动或低频杂音,最多提示危险临近。可这一次不同,它传达的是明确的信息。短促为险,双响为敌,那这一声……是**长鸣为秘**。
他屏住呼吸,心跳快了一拍。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画面:古道图上的符号、深夜莫名浮现的批注、血流出来时铜铃的反应——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指向。它们不再是孤立的谜题,而是拼图的最后一块,严丝合缝地嵌入真相的轮廓。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那道匕首划出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血迹混着潭水冲淡了些,但痕迹仍在。指腹轻轻摩挲着裂开的皮肉,触感粗糙而真实。他低头看着那道伤痕,眼神复杂。
“非血勿近……”他低声念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果然,当他将手伸向水面,指尖刚触到涟漪,洞壁四周忽然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不是火光,也不是反光,像是石头内部渗出来的微芒。那些光点起初只是零星闪烁,随后迅速连成线,勾勒出一个个扭曲却规整的字符。笔画蜿蜒如蛇行,结构诡谲却不失秩序,排列方式竟与古道图边缘的铭文一模一样。林昭心头一震,急忙从背包夹层掏出防水手电,拧亮后扫向最近的一块石壁。
光束照过去的一瞬,他的呼吸顿住了。中央一块凸起的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
**非 血 勿 近**字体古拙,笔画如刀凿斧劈,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威压。更诡异的是,那四个字的缝隙里,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渗出,像干涸多年的血痕重新活了过来,在蓝光映衬下缓缓蠕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血液氧化的气息。
“合着真是打卡上班还得刷指纹?”林昭苦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早知道带个验血报告来。”
他盯着那行字,脑中闪过实验室笔记里的那句批注:“血启门扉,魂归故渊。”当时以为是熬夜太久写的胡话,现在看,怕是自己潜意识里早就接收到了什么信息。那些深夜独自翻阅古籍时浮现的幻象,那些梦中反复出现的青铜铃声,或许都不是偶然。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犹豫了一秒。理智告诉他不该轻易尝试,毕竟谁也不知道触发这个机关会引来什么后果。可眼下四面楚歌,身后追兵随时可能追来,留在这里等同于坐以待毙。而且,铜铃的震动越来越强,像是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抬手就要往石碑上按,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碑面的刹那,头顶传来一阵窸窣声,有东西下来了。
林昭立刻缩回手,猫腰潜入水中,只留眼睛露在外面。借着手电余光,他看到几道绳索从上方裂缝垂落,紧接着,人影一个接一个滑了下来。疤脸男打头阵,手里举着激光笔,绿点在石碑上晃来晃去,嘴里骂咧咧的:“妈的,这破洞差点要命!老五呢?”
“被落石埋了。”后面一人喘着气回应,“咱们三个能活着下来就算运气好。”
“少废话!”疤脸男一脚踢开脚边碎石,“老板说了,铜铃在这小子身上,谁拿到谁发财!他不可能飞出去,肯定藏在这儿!”
几人分散开,开始用手持探照灯四处扫视。强光掠过水面,林昭缓缓下沉,只靠一块半淹没的礁石遮挡身形。水冷得刺骨,牙齿都有点打颤,但他不敢动。每一次呼吸都必须极其轻微,否则水波的震动都会暴露位置。
疤脸男走到石碑前,伸手就去摸那四个大字。
“别碰!”林昭差点脱口而出,猛地咬住舌尖硬生生憋了回去。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可已经晚了,就在对方手指贴上碑面的瞬间,铜铃在他识海里猛然一震,仿佛被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一下。剧痛贯穿颅腔,眼前炸开一片白光。紧接着,地面发出“咔”的一声裂响,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呻吟。
所有人动作一僵,下一秒,石碑底部炸开一道裂缝,黑气喷涌而出,腥臭扑鼻,像是千年尸骸腐烂的气息混合着硫磺与铁锈。地面剧烈震动,大块岩石接连崩落,整个洞厅像是被人从底下掀了一角。灰尘弥漫,视线模糊,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疤脸男往后跳开,脸色发白,没人回答他。因为从裂缝里爬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法用常理解释。
一只、两只、十只……数不清的黑色虫子顺着裂缝往外涌,通体漆黑发亮,背甲坚硬如铁,嘴部张开时露出一圈锯齿状利齿,爬行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无数指甲在刮石头。它们体型不大,约莫拇指长短,但数量惊人,密密麻麻如同潮水,所过之处连石屑都被啃噬干净。
“毒……毒虫?”一人声音发抖,“这么多?!”
“跑!快跑!”疤脸男转身就想撤,可刚迈出一步,脚边一只虫子猛地弹起,一口咬在他小腿上。那虫子速度极快,咬合之力惊人,直接穿透了牛仔裤布料,嵌入皮肉之中。鲜血顿时渗出,染红裤管。
“啊——!”惨叫划破洞厅。
那人疯狂甩腿,可虫子死死咬住不放,其他虫群闻声而动,如同黑潮般席卷而来。三人瞬间被围住,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拔枪乱射,子弹打在岩壁上火星四溅,却根本拦不住这些怪物。一只虫子跃上肩膀,钻进领口,撕咬脖颈动脉;另一只顺着裤管钻入,啃噬大腿内侧;更多则在地上汇聚成流,步步逼近。
林昭躲在水下,透过波纹看着这一幕,浑身绷紧。他能看见那些虫子在水中游动的身影,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诡异。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些虫子明明离他很近,甚至有几只从他头顶游过,却无一例外地绕开了他藏身的位置,仿佛他周围有一圈看不见的屏障。
一只虫子爬到礁石边缘,触须探了探,忽然调头离去,像是闻到了什么让它忌惮的气息。
“它们……怕我?”林昭心里咯噔一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湿透的衣袖往上滑了些,露出小片皮肤。借着微弱的光,他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像是烙印,又像是血脉突起,颜色泛青,隐隐发烫。那纹路并不规则,却呈现出某种对称的几何美感,像是远古图腾的一部分。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头顶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块吊着的巨石终于断裂,重重砸入潭中,激起滔天水浪。烟尘混着水汽弥漫开来,虫群在混乱中退入地缝,疤脸男的身影也被黑潮吞没,只剩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戛然而止。
洞厅重归寂静,只有滴水声,一滴,一滴,敲在石头上。
林昭慢慢浮出水面,抹了把脸,剧烈喘息。他靠着岩壁站稳,双腿还在发软,但脑子异常清醒。那些人死了。因为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而他没死,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该碰”的那个?
他抬起右手,再次看向掌心的伤口。血已经凝了,可那股隐秘的震动感还在,铜铃贴着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刚完成一次预警后的余温。
“所以你说‘长鸣为秘’,是提醒我这里有秘密?”他低声问铃,“还是说……我本身就是秘密的一部分?”
没有回应,只有那股灼热感,顺着右臂的纹路,一点点往肩膀蔓延。皮肤下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有熔化的金属在经脉中流淌。他咬牙忍住不适,环顾四周。石碑上的字依旧泛着幽光,地缝已被落石半掩,虫群消失不见,但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再出来。
他不能待在这儿,可出口在哪?他正想着,忽然注意到石碑背面似乎有些异样。刚才被虫群挡住没看清,现在走近几步,用手电一照——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风格与正面不同,更像是后来补刻的。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急迫:**守渊者血,方可通行**
林昭盯着那句话,久久未动。风从裂缝吹进来,带着潮湿的寒意,拂过他的后颈。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警告,而是一条通往更深禁地的钥匙说明。所谓“守渊者”,并非职位,而是血脉的代称。这种设定,常见于某些古老宗族的封印仪式中——唯有继承特定血统之人,才能开启禁忌之门。
而他自己,是否正是那个“守渊者”?他缓缓抬起右臂,将掌心的伤口对准石碑裂痕,轻轻按了下去。鲜血顺着裂缝渗入,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起初毫无反应,就在他以为失败时,整座石碑忽然亮了起来。
蓝光由内而外扩散,沿着地面的纹路迅速蔓延,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那些原本零散的字符此刻串联成环,流转着神秘的能量。潭水开始轻微旋转,中央位置出现一个漩涡,水面向下凹陷,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通道。
通道幽深,不知通向何处。林昭站在光阵中央,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右臂的纹路越来越烫,几乎像烧红的铁丝埋在皮下。每走一步,那热度就加深一分,仿佛身体正在被某种力量重塑。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胸前的锈铃。
“行吧。”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却坚定,“既然门票买好了,那就别浪费。”
他迈步走向那条阶梯。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响。像是某块石头,被什么踩动了。林昭脚步一顿,脊背瞬间绷紧。他没有回头,而是缓缓将左手探入背包侧袋,指尖触到一把折叠战术刀的金属柄。空气凝滞,连水珠滴落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辨。
那声音没有再响起,但他知道,这片遗迹从未真正接纳过任何人。而真正的试炼,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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