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没,勐巴拉娜西中学的教学楼亮起了一格一格的灯光。高一六班的晚自习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却与往常埋头苦读的沉静截然不同。
讲台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群学生,男男女女,里三层外三层,像观看某种稀世珍宝一样簇拥着章临渊。白炽灯管的光线被攒动的人头切割得支离破碎,光影在每个人脸上跳跃。
“章老师!章老师!给我算算!我叫赵起,我这次月考能进前二十不?”一个瘦高的男生挤在最前面,双手撑着讲台边缘,身体前倾,眼睛亮得惊人。
“你眼眶好发青,先补一补身子吧。”章临渊狡黠一笑。
“先给我算!我叫金浩。老师,看看我啥时候能脱单啊?”另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嬉皮笑脸地插话,引来周围一片哄笑。
“老师,您那符……真能转运吗?我叫葛荣,要不您给我画一张?我出钱买!”一个打扮时尚的女生声音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对对对!老师,我叫郑雯,算算我财运!”……
七嘴八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热切、好奇和一点点对未知力量的盲目崇拜。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躁动荷尔蒙。白冰抱着收好的语文练习册,站在人群稍外围,皱着眉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几次想开口维持秩序,都被更大的声浪盖了过去。
章临渊被围在中心,脸上带着一种混杂了无奈、哭笑不得又有点被架起来的微妙表情。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最终,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靠窗的位置。
召婷没有围过来。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臂弯里那条小蛇正懒洋洋地蜷着,小小的脑袋搁在她摊开的语文课本上。召婷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纤细的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着冰凉的蛇身。她的目光没有投向热闹的讲台,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洞悉的了然,静静地看着被围困的章临渊。那眼神清澈依旧,却像山涧的深潭,映着岸上的喧闹,自身却保持着一种沉静的疏离。在她旁边,同桌金月也皱着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讲台方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
章临渊的目光与召婷那沉静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他心头那点被众人追捧的、微妙的尴尬和得意,忽然就像被那清冷的目光刺了一下,瞬间冷却了不少。他轻轻吸了口气,脸上那点无奈的笑意慢慢沉淀下来。
他不再看那些急切伸过来的手和充满期盼的脸,忽然弯下腰,从讲台下方抱起高高的一大摞作业本。纸张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油墨味,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
他把两摞作业本“咚”、“咚”两声,重重地墩在讲桌的正中央,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按下了暂停键,让鼎沸的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围拢的学生都下意识地停住了叫嚷,目光聚焦在那两座“作业本小山”上,有些茫然。
章临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一张张年轻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严肃的调侃,每一个字都敲在学生们的心上:
“算命?算财运?算桃花?”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没什么笑意,“好啊。那不如,我先来算算——你们今晚的语文作业,都写完了没有?”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轻轻敲了敲讲台桌,发出“嗒、嗒”的轻响。
“翻开你们的作业本,”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人群,“让我看看,谁的作业本除了名字还一个字都没写?”
方才还喧嚣着要“算命”、“画符”的热切,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冷却。围在讲台前的一张张脸上,兴奋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错愕和一丝丝心虚的慌乱。空气里那份躁动的期待,眨眼间被一种微妙的、带着点被戳穿的窘迫所取代。几个刚才喊得最大声的男生,眼神开始不自觉地左右飘忽,悄悄往后缩了缩脖子。
教室后方,一直安静旁观的召婷,嘴角终于弯起一个清晰了然的小小弧度。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小青冰凉的脑袋,仿佛在无声地说:“瞧,我就知道。”而同桌金月那审视的目光里,也终于掠过一丝了悟的微光,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
“召婷,带着你的小青把同学们的作业收上来,注意是都收上来。”章临渊的脸如古井无波,神情如老僧入定。
章临渊稳稳地站在两座“作业本山丘”后面,手指依旧搭在冰冷的讲台桌桌面。窗外,勐巴拉娜西的夜色浓稠如墨,而高一六班的灯光,则清晰地映照着讲台上这位初来乍到的东北老师,以及他面前这群心思各异的少年。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黄符爆裂时的硝烟味和此刻作业本散发的油墨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平衡的建立——一种属于课堂的、崭新的秩序,就在这符咒的余威与作业本的重量之间,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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