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长途汽车站门口,人声鼎沸得像是开了锅的沸水,各种口音的吆喝、劣质喇叭的广播、汽车尾气的轰鸣交织成一首“城市欢迎(折腾)你”的交响乐。姜一,这位新鲜出炉、兜里揣着三块八毛五巨款的“下山道士”,此刻正像根被霜打过的小葱,蔫头耷脑地蹲在滚烫的马路牙子上。
他的目光,如同被强力胶黏住,死死锁定在马路对面那个热气腾腾、白雾缭绕的包子铺。那刚出笼的大肉包子,表皮油光水亮,褶子捏得那叫一个精致,散发出的肉香混合着麦香,仿佛化作了一只只无形的小手,隔着宽阔的马路和喧嚣的人流,精准地、持续不断地挠抓着他空空如也、正在演奏“空城计”的胃袋。
“三块八毛五…”姜一痛苦地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这“巨额资产”的购买力,“南江市物价这么贵?一个肉包子就要两块五?!俩包子就五块,我的全部家当还不够买一个半?!还得留一块钱坐公交…去他道祖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感觉怀里的《不正经道术入门》都在嘲笑他——书里连“点石成金术”的影子都没有,只有“如何用符咒让馒头看起来像肉”。
就在他琢磨着是表演胸口碎大石(没石头)、空手劈砖(怕手断)、还是给路人看相(怕被打)来赚取人生第一桶金时,一个穿着皱巴巴、颜色像隔夜抹布的廉价西装,头发油腻得能炒盘菜,眼神飘忽如同做贼的瘦高个,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过来。他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近姜一,用那种刻意压低的、仿佛在进行地下交易的嗓音说道:
“嘿,小兄弟,看你面善,照顾你生意!办证不?毕业证、资格证、结婚证、离婚证、残疾证、烈士证…应有尽有!保证做工精良,足可以假…咳,我是说,足可以满足您的一切身份需求!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姜一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那个比脸还干净的破布包,警惕地看着对方:“你看我像有钱办证的人吗?你看我浑身上下,除了这件祖传的、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防水道袍,还有啥值钱的?” 他特意抖了抖道袍的补丁,以示“家徒四壁”。
瘦高个嘿嘿一笑,绿豆眼在姜一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重点扫过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道袍,以及那张写满了“初来乍到”、“囊中羞涩”和“清澈的愚蠢”的脸,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哟!小兄弟这身行头…道士?少见!少见!缘分啊!这样,我看你也是刚下山…啊不是,刚入行,急需个身份证明好开张吧?哥哥我照顾你!给你个开业大酬宾跳楼吐血价!给你办个‘天师执业资格证’!怎么样?有了这玩意儿,你往那儿一站,金光闪闪!接活儿那叫一个方便!一口价!五十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五十?!”姜一差点原地蹦起来,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大哥!您这哪是跳楼价,您这是把我绑在火箭上直接往地心发射啊!五十?!我全身家当加起来,连您这证的零头都不够!您看我浑身上下,哪块肉值五十?”
“啧,小兄弟,这年头什么不要成本?”瘦高个一脸“你不懂行”的痛心疾首,从他那鼓鼓囊囊、一看就装满了“人生百态”的破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烫着闪闪发亮的国徽和“天师执业资格证”几个大字的本子,动作熟练地“哗啦啦”翻开,展示着里面盖着的几个红彤彤、看起来极其唬人、写着“南江市道教协会监制专用章”、“国家超自然事务管理委员会认证章”的公章,“你看看!这材质!这水印!这防伪!纯手工打造,大师级工艺!绝对能以假…咳,绝对能以真乱真!五十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的是身份,是地位,是行走江湖的金字招牌!”
姜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本做工确实“像模像样”的深蓝色证件,心脏不争气地开始“砰砰”狂跳。这玩意儿…虽然来历不正,但看着确实比他那本破书靠谱多了!师父说过山下人心险恶,可眼下这境况,没个身份证明,别说接活赚钱,怕是连个桥洞都占不到!忽悠…啊不,服务大众,总得有个能唬人的“包装”吧?
一个大胆(且极其符合“不正经”原则)的计划在他那被包子香气熏得有点迷糊的脑子里迅速成型——反向忽悠!
“咳!”姜一猛地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腰板(虽然肚子饿得有点塌),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悲天悯人、忧心忡忡的表情,他伸出食指,对着瘦高个的脸,煞有介事地指指点点,“大哥!且慢!贫道观你印堂发黑,晦气凝聚!眉间一道悬针纹,直插命宫!山根低陷,气色灰败!此乃大凶之兆!今日!就在今日!你必有破财之灾!血光之灾或许可免,但这钱财流失,怕是板上钉钉,避无可避啊!”
瘦高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姜一:“哟呵?小兄弟,跟我玩这套?想吓唬我降价?哥哥我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这套相面吓人的把戏,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五十!一分不能少!”
“非也!非也!”姜一摇头晃脑,语重心长,手指在背后飞快地、极其隐蔽地掐了个他目前唯一能勉强施展、效果约等于无的“驱秽小法诀”,目标直指瘦高个手里那厚厚一叠假证。“贫道并非危言耸听!你身上这股‘证件’的戾气太重了!阴煞缠身,怨念凝聚!尤其是这本‘天师证’,你摸摸,是不是入手冰凉,隐隐刺痛?此乃怨灵依附,即将反噬其主之兆啊!再晚一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嘿嘿,被这证上的‘煞气’克得走路摔跤喝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
姜一说得言之凿凿,配上他那身破道袍和一脸“我是为你好”的严肃表情,瘦高个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里那本深蓝证件——嗯?好像…是有点凉?心理暗示加上姜一那微弱得如同蚊子放屁的法诀效果,还真让他心里有点发毛了。
“贫道念你也是为生计所迫,行此…呃…特殊营生,心中实有不忍!”姜一趁热打铁,声音带着一丝悲悯,“今日相逢即是缘,贫道便破例出手,替你化解此灾!只收你…三块八毛五!权当是符纸朱砂的损耗费!替你破了这煞气,保你今日平安顺遂,财源…呃…暂时稳住!” 话音未落,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闪电般出手!目标却不是去抢证,而是把自己布包里那三块八毛五的钢镚和皱巴巴的毛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脑狠狠拍在了瘦高个的手心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鬼魅,“唰”地一下就把那本深蓝色的“天师证”夺了过来!
“破财消灾!钱货两讫!施主好自为之!告辞!” 姜一拿到证,如同拿到了免死金牌,转身就跑!那速度,简直比被一百只饿了三天的黄皮子精追着撵还要快!他瘦小的身影瞬间扎进车站旁一条弥漫着油烟味、泔水味和各种不明气味的狭窄小巷。
瘦高个被手里那几张冰凉、带着汗渍的零钱拍得一愣,足足在原地石化了三秒!直到姜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我艹你大爷的!小瘪三!小兔崽子!你特么给我站住!把证还给我!!” 瘦高个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脸上的横肉都在抖,他捏着那几张加起来还不够买两个包子的零钱,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拔腿就追,边追边骂,声音凄厉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狗。
可姜一从小在山上被师父用各种手段(泼水、放狗、扔石头、念紧箍咒)训练出来的逃命本事,岂是这常年蹲点、缺乏运动的假证贩子能比的?姜一在小巷里七拐八绕,灵活得像条泥鳅,借助堆积的杂物和复杂的地形,几个呼吸间就把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甩得老远。
确认安全后,姜一躲在一个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垃圾桶后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还带着瘦高个体温的深蓝色证件,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兴奋的。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证件,目光直接扫向姓名栏——张铁柱。
照片栏里,贴着一张油腻腻的、一脸横肉、眼神凶悍、顶着一颗锃亮光头的中年大叔照片!
姜一:“……”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抽了抽,感觉像生吞了一只活苍蝇。
“张铁柱?!”姜一的声音都变调了,充满了嫌弃和难以置信,“这名字…这气质…这照片…也太不仙风道骨了吧?!拿出去别说天师,说我是收保护费的都有人信!这还怎么忽悠…啊不,怎么普度众生?!”
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但随即,那双狡黠的眼睛又滴溜溜转了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迅速从破道袍的夹层里,摸出一小截快没水、笔头都秃了的黑色记号笔——这是他准备用来画符的(虽然成功率感人,但工具要有)。
“嘿嘿,天无绝人之路!”姜一嘿嘿一笑,对着“张铁柱”那三个字,毫不犹豫地、龙飞凤舞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几乎盖住整个名字的粗黑“x”!然后在旁边那块宝贵的空白处,屏气凝神,用尽毕生所学(主要是模仿道观牌匾上的字),工工整整、力透纸背地写下了两个气势恢宏的大字:姜一!
写完,他得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对着证件上的新名字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才对嘛!姜一天师!听着就顺耳,看着就专业!”
他把这本承载着“新身份”的证件,如同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紧挨着他那三块八毛五的“剩余资产”和那本《不正经道术入门》。
他整理了一下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浸湿的破道袍,昂首挺胸,像只斗胜的小公鸡,迈着自信(或者说盲目自信)的步伐走出了小巷。南江市炽热的阳光重新洒在他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虽然开局离谱但好歹解决了身份问题”的理直气壮和“老子也是有证的人了”的莫名底气。
三块八毛五换了个“正式身份”,姜一觉得这波操作,简直是自己“不正经道士”职业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堪称教科书级的“空手套白狼”!至于那个倒霉的证件贩子张铁柱先生?嗯…破财消灾嘛,自己帮他应验了预言,让他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比如走路摔跤),这难道不是一种功德?姜一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行善积德!
“师父!您看到了吗!徒儿下山第二天,就用三块八毛五,换来了行走江湖的金字招牌!不正经道术,奥妙无穷!” 他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首战告捷。接下来,是时候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用这个闪亮的“姜一天师证”,去忽悠…啊不,去造福南江市的广大市民(以及非市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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