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青云峰外聚散无常的流云,悄无声息地又滑过了两个月。
石室之内,陆凡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丝混沌之色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清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绵厚,在寂静的石室中带起细微的风旋。
三个月期限已至。
他内视丹田,那座原本有些虚幻的筑基道台,此刻已然凝实无比,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蒙色泽,仿佛内蕴一片未开的天地。道台稳固地旋转着,精纯的灵力在其中奔腾流转,如臂指使,再无之前的虚浮躁动之感。
《混沌筑基篇》已然小成。
不仅如此,经过无数次心惊肉跳的尝试,他对那缕龙魂道韵的“安抚”与“引导”也总算摸到了一点门槛。虽远谈不上掌控,但至少在进行基础修炼和施展一些低阶法术时,不会再轻易引动其本能的反噬,导致灵力失控或法术异变。
比如那《御风诀》,他现在已能较为平稳地离地三尺,缓缓飞行,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且持续时间不长,但总算不再是“人肉炮弹”了。这小小的进步,却让他看到了驯服体内这头“凶兽”的一线希望。
就在他感受着自身进步,稍稍松口气时,石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依旧是那名沉默的灰衣道童,但他此次并未送来辟谷丹,而是躬身一礼,声音平板无波:“陆师叔,太上长老出关,传您前往青云殿。”
陆凡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身上同样灰色的弟子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踏出这间石室。
跟随道童行走在青云峰的山径上,沿途奇石嶙峋,古木参天,云雾在脚下流淌,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灵液,呼吸间都觉修为蠢蠢欲动。偶尔能看到几处掩映在林木间的亭台楼阁,样式古朴,却暗合天道韵律。整座山峰静谧而宏大,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超然。
青云殿位于峰顶,并非金碧辉煌,反而显得十分古朴,青灰色的巨石垒砌,殿门敞开,内里光线柔和。李青云依旧穿着那身灰色道袍,盘坐在殿中央的云床之上,气息比三个月前更加深邃难测,仿佛与整个青云峰融为一体。
“弟子陆凡,拜见师尊。”陆凡上前,恭敬行礼。
李青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温润的玉石,细细打量。片刻后,他微微颔首:“筑基初期已稳固,混沌初定,龙韵内敛。三个月有此成效,尚可。”
只是“尚可”……陆凡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全赖师尊赐法,弟子不敢懈怠。”
“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筑基不过初窥门径。”李青云语气平淡,“你既已稳固境界,便不可再困守一室。今日起,你可自由出入青云峰,宗门内大部分地域,凭你亲传弟子令牌皆可去得。”
说着,他袖袍一拂,一枚温润的白玉令牌轻飘飘地飞到陆凡面前。令牌正面刻着“青玄”二字,背面则是一个“云”字,周围有淡淡的云纹环绕,触手生温,隐有灵光流转。
亲传弟子令牌!这意味着他正式获得了青玄门核心弟子的身份,拥有了相应的权限和资源配给。
“多谢师尊!”陆凡接过令牌,心中有些激动。被“软禁”了三个月,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
“你身负‘混沌道体’,需博览群书,触类旁通,方能明悟己身之道。”李青云继续说道,“藏经阁乃宗门传承重地,其内包罗万象,你可常去翻阅。切记,道在悟,不在多,择其善者而从之。”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陆凡明白,这是指点他下一步的修行方向。混沌道体需要广博的见识和积累,藏经阁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去吧。”李青云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陆凡躬身退出青云殿,握着手中温润的令牌,看着峰外广阔的天地,一种名为“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没有立刻返回石室,而是决定即刻前往藏经阁。
凭借亲传弟子令牌,他顺利通过了青云峰的禁制,踏上了通往主峰的山道。一路上,遇到的弟子无论内门外门,在看到他腰间的云纹令牌和感受到他筑基期的气息后,无不面露惊容,纷纷避让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就是那个引发灵气异象的陆凡?”
“混沌道体……果然名不虚传,这才三个月,竟然就筑基成功了!”
“太上长老亲自收徒,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隐约的议论声随风飘来,陆凡面色平静,心中却暗叹。这“混沌道体”的名头,果然让他成了焦点。他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青玄门的藏经阁位于主峰半山腰,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七层塔楼,飞檐斗拱,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灵光。塔身刻满了繁复的阵法符文,隐隐散发出强大的禁制波动。
踏入藏经阁一层,一股混合着书卷气和岁月沉淀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运用了空间拓展的阵法。一排排高大的玉质书架鳞次栉比,上面摆放着无数玉简、兽皮卷、甚至还有古老的竹简。不少弟子穿梭其间,或静立阅读,或低声交流,气氛肃穆。
陆凡的出现,再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径直走向入口处一位负责登记、气息深沉的老者。
出示令牌后,那老者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枚指引玉简:“一层为杂学、游记、基础功法法术,二层为各属性功法、丹器阵符典籍,三层及以上需更高权限或贡献点。不可损毁典籍,不可私自带出,违者重处。”
“多谢长老。”陆凡接过玉简,神识沉入,里面是藏经阁一层的简易地图和分类索引。
他没有急于去寻找高深的功法,而是按照李青云的指点,先在一层那些记载杂学、游记、上古秘闻的区域流连。
《九州山海志》、《异兽图录》、《上古宗门兴衰考》、《星象占卜浅析》……各种各样的玉简和书卷,为他打开了认识这个浩瀚修仙世界的大门。
他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了解到九州之外还有无尽之海,海外更有仙山遗族;知道了上古时期曾有惊天动地的大战,导致传承断绝;也见识了各种各样奇特的种族、珍稀的天材地宝、诡异的秘境险地。
这些知识看似与 immediate 的提升实力无关,却极大地开阔了他的眼界,让他对“道”的理解不再局限于自身的力量,而是放在了更广阔的天地背景之下。
不知不觉,数日时间过去。
这一日,他来到一层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的书架落满了灰尘,显然少有人至。上面摆放的,多是一些残缺不全、字迹模糊的古老兽皮卷或石板,记录的都是一些无法考证、被视为荒诞不经的传说,或者早已失传、无人能懂的古老文字。
陆凡本是随意翻看,权当增长见闻。然而,当他拿起一块边缘破损、质地非金非玉的暗青色石板时,灵魂深处那沉寂的龙魂印记,毫无征兆地,猛地灼热起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嗯?”陆凡心中剧震,差点将石板脱手。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仔细看向石板。
石板上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如同鬼画符,与他认知的任何一种文字都截然不同。这些符号充满了古老、蛮荒的气息,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在石板右下角,还有几个更加复杂、形如龙蛇盘绕的奇特纹路。
藏经阁的标注玉简上,对这块石板的描述只有简单一句:“未知年代残片,符号无法解读,疑为远古祭祀图文或异族文字,无实际价值。”
无法解读?无实际价值?
陆凡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龙魂印记,正与这块石板,特别是与右下角那几个龙蛇纹路,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一种源自同根同源的吸引与呼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这块不起眼的石板与其他几卷记载奇闻异事的兽皮卷一起,拿到入口处登记。
负责登记的老者瞥了一眼那石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只是记录下玉简编号,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回到青云峰石室,布下几个简单的警示禁制后,陆凡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块暗青色石板。
他将石板平放在石床上,盘膝坐下,凝神静气,尝试将一丝神念,缓缓探入石板之中。
就在神念接触石板的刹那——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猛地在他意识海中炸响!震得他神魂摇曳,眼前发黑!
与此同时,石板上的那些扭曲符号和龙蛇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朦胧而古老的金色光辉!这些光辉脱离石板,化作无数流动的金色符文,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蜂拥着钻入他的眉心!
剧痛!仿佛灵魂被撕裂又被强行塞入异物!
陆凡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浑身剧烈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海正在被这些金色的符文强行闯入、改造!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痛苦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陆凡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但他眼中,却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狂喜!
他的意识海中,多出了一篇由无数金色龙形符文组成的玄奥篇章!那些原本无法解读的扭曲符号和龙蛇纹路,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母语一般清晰可辨!
这不是什么祭祀图文,更非异族文字!
这是——龙语道纹!
一种直指大道本源,蕴含天地至理的古老语言与力量显化!
而那篇金色篇章的开头,几个最为宏大、最为复杂的龙纹,赫然组成了这篇秘法的名称——
《太古龙神诀·残篇·炼血》!
一篇专为龙族,或者说,为身负龙族血脉或道韵的存在,量身打造的炼体秘法!以龙语道纹承载,非龙魂共鸣者不可识,不可修!
陆凡看着意识海中那篇散发着苍茫龙威的金色经文,激动得难以自持。
他终于明白,为何李青云说他可能是青玄门的“一线生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异界灵魂和龙魂道韵带来的潜力,更因为,只有他这样的“异数”,才有可能发现并解读这些散落在历史尘埃中、被此界修士视为废物的,属于“界外”或者说“太古”的传承!
这《太古龙神诀·炼血篇》,正是开启他体内龙魂力量宝藏的第一把钥匙!
他强压下立刻开始修炼的冲动,仔细阅读这篇秘法。
《炼血篇》并非直接提升修为,而是通过一种独特的龙语呼吸法和观想术,引动自身气血与灵魂深处的龙魂道韵共振,逐步淬炼、提纯血液,使其蕴含一丝微弱的龙血特性,从而从根本上强化肉身,滋养神魂,为后续更深层次的修炼打下无上根基。
修炼过程极其痛苦,需引动龙魂之力冲刷血脉,如同刮骨洗髓,但一旦练成,肉身强度将发生质的飞跃,远超同阶体修,更能初步显化一些龙族神通。
风险与机遇并存。
陆凡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在这暗流涌动的青玄门,他太需要力量了!需要真正属于自己,能够掌控的力量!
他按照《炼血篇》的记载,调整呼吸,使之符合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龙语韵律,同时观想意识海中那巨大的龙魂印记。
“嗡——”
龙魂印记再次被引动,虽然依旧沉寂,却分出了一丝极其微小的金色流光,融入他的血脉之中。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中穿刺、搅拌!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带着腥味的汗珠,那是血液中的杂质在被强行排出。
他咬紧牙关,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但他死死坚持着,维持着那龙语呼吸和观想,引导着那丝龙魂之力,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血脉。
石室内,少年痛苦的闷哼声与一种古老、威严、若有若无的龙吟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知道,从得到这块石板开始,他真正的蜕变,才刚刚拉开序幕。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手中多了一把利剑的剑胚。而他,将用汗与血,将其锤炼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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