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断墙上,碎石缝隙间有露水凝着。陈岩坐在原地,指尖一滴血正要落下,他忽然抬手,将那滴血抹在断剑的缺口上。
他站了起来。
右肩还在疼,每动一下都像有铁钉在骨头里刮。他没管,弯腰捡起一块烧黑的木梁,用剑尖挑起,一步步走向主殿遗址中央。
没人说话。
那些靠墙坐着的弟子看着他走过去,看他把木头放下,又转身去搬第二根。有人想站起来帮忙,刚撑起身子就晃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扶住。
陈岩走到一堆倒塌的石板前,双手抓住边缘,用力往上抬。石头只挪开半寸,裂缝里的灰簌簌落下。他喘了口气,再用力,石板终于被掀到一边。
戴沐白看见这一幕时,正从演武场那边走来。他停下脚步,盯着陈岩的背影看了两秒,忽然咧嘴笑了。
“头儿都干上了,老子还能坐着?”
他大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陈岩,单手卡住石板底部,猛地上抬。肌肉绷紧,青筋暴起,那块压了三个人都搬不动的石板竟被他硬生生扛了起来。
“让道!”他吼了一声,迈开腿往前走。
马红俊听见动静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半根啃过的香肠。他看了一眼现场,把香肠塞进嘴里,三两步跳上一块高台残基。
“哎哟喂,这可是我最爱的体力活!”
他跳下来,一脚踢开挡路的碎砖,弯腰抱起一根横梁就往主殿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喊:“你们愣着干嘛?等饭吃啊?”
第一批人动了。
两个年轻弟子对视一眼,爬起来跑去翻找还能用的木材。一个瘸着腿的老执事拄着拐杖走出来,站在空地上开始清点材料数量。有人从废墟里扒出几把锤子,有人找到了未烧毁的绳索。
陈岩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干活。
他负责清理主殿正门前的区域,把能用的石料一块块码齐。手指磨破了,血混着灰沾在石头上。他不管,只用手套擦了擦,继续搬。
太阳升高了,空气变得干燥。汗水顺着戴沐白的脸往下流,浸湿了他的衣领。他脱掉外袍扔在地上,露出结实的上身,继续扛木头。
马红俊开始喊累,但没停下。他一边搬一边骂天热,骂完又笑,说中午得加餐。有人回应说厨房塌了,他立刻说那就先修厨房。
“没饭吃怎么打架?”他说,“下次武魂殿来了,咱们饿着肚子可打不过。”
这话让几个人笑了。
笑声不大,但在废墟间传出去很远。
陈岩听见了,没抬头,嘴角却动了一下。
中午的时候,主殿前的空地已经清理出一大片。倒塌的围墙被拆到只剩地基,断裂的柱子堆在一旁,等待重新立起。演武场的地面也被铲平,几个弟子正在测量尺寸。
陈岩把最后一块大石拖到指定位置,直起腰时眼前发黑。他扶住膝盖缓了几秒,才慢慢站直。
“分组。”他说,声音有点哑。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看向他。
“搬运组留下,其他人按伤情轻重分成修缮和清理两队。戴沐白管搬运,马红俊带修缮,剩下的人听执事安排。”
命令下完,没人问为什么,也没人犹豫。受伤较轻的主动站到马红俊那边,还能走路但不能负重的去了清理组,剩下的全归戴沐白。
分工很快完成。
陈岩走到一名弟子身边,那人正抱着一块石板往运输线上走,脚步不稳,身体晃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接过石板,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布条,递给对方。
“包一下。”他说。
那人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已经流到了手腕。他接过布条,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岩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下午的太阳更烈。
有人中暑倒下,被立刻抬到阴凉处休息。水不够,大家轮流喝。马红俊把自己的那份倒进公用桶里,说他胖不怕渴。
戴沐白一口气扛了五根木头,最后一下差点跪在地上。他咬牙撑住,甩了甩头,继续干活。
陈岩一直在主殿区域来回走动。他检查每一块材料的位置,调整搭建顺序,亲自示范如何固定榫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也变得沉重,但他没有停下。
直到一声闷响打破节奏。
一个搬运石板的弟子脚下一滑,整块石头砸在地上,裂成两半。他本人也摔倒了,捂着小腿蜷在地上。
马红俊第一个冲过去。
“怎么样?”他蹲下问。
“旧伤……崩了。”那人咬牙说。
周围几个人停下工作,围了过来。
陈岩走过去,蹲下查看伤口。血从裤管渗出来,颜色很深。他伸手按了按周围,那人痛得抽气。
“抬回去。”他说,“别碰水,明天之前不准下床。”
“可是……重建……”那人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倒下了,重建就没意义。”陈岩打断他,“唐门不是靠一个人撑的。”
他站起身,看向其他人:“都听好了。谁再硬撑,我就让他滚出唐门。我们不是来拼命的,是来活下去的。”
人群安静下来。
戴沐白走过来,把手搭在他肩上:“放心,我盯着。”
陈岩点头。
那人被两名弟子架着送回临时住所。其他人重新开始工作,节奏比之前慢了些,但更加稳了。
太阳西斜时,主殿外墙终于立起了第一排支柱。
六根完整的木柱被竖起,顶部用横梁连接,形成基本框架。虽然还没有屋顶,也没有墙壁,但那个熟悉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
一群人围着看。
“像样了。”马红俊说。
戴沐白哼了一声:“这才哪到哪。”
陈岩仰头看着那排柱子,很久没说话。
风吹过来,带着灰尘和焦味。他的衣服贴在身上,全是汗和泥。脸上有干掉的血痕,左眉上的疤泛着红。
“明天装屋顶。”他说。
“材料够吗?”有人问。
“不够就去找。”他说,“翻山也要找回来。”
“要是他们再来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很低,“重建好了,他们还会再来砸。”
这句话让很多人停下了动作。
陈岩转过身,看着说话的那个少年。他年纪不大,脸上还有烟熏的痕迹。
“他们会来。”陈岩说,“我们就再建一次。”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高台上。
“十次,百次,只要我们还在,唐门就不会倒。”
风穿过空荡的柱子之间,发出轻微的呼啸。
戴沐白走上前,站在他旁边:“而且下次,咱们打得更狠!”
马红俊笑了一声:“就是!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拆迁队!”
有人笑了。
笑声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最后变成一片哄然。
疲惫还在,伤痛也没消失,但那种压在胸口的沉闷感,好像轻了一些。
最后一项任务开始了——安装主梁。
这是整个重建中最难的一环。主梁长达八米,重量超过五百斤,必须多人合力才能抬起。
陈岩带头搭手,双手卡住梁木一侧。戴沐白和马红俊立刻站到他两边。三人同时发力,梁木离地半尺。
“一二三——起!”
十几名弟子冲上来,有的托底,有的拉绳,有的在支架上接应。所有人一起用力,喊着统一的号子。
梁木缓缓上升。
中途有人脚下一滑,梁木倾斜。陈岩手臂猛震,几乎脱力,但他死死抓住,肩膀的伤口再次裂开。
“稳住!”戴沐白吼。
众人调整姿势,重新发力。
梁木继续上升。
一点一点,它被推上支架,最终完全落位。
咔哒一声,榫头嵌入。
主殿的骨架完整了。
夕阳照在那根横梁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所有人都站着,没人说话。有人喘着粗气,有人靠着柱子坐下,有人望着那根梁,眼睛发亮。
陈岩松开手,退后一步。
他的右臂垂着,血顺着手肘流下,在地上滴出一个小点。
戴沐白看了他一眼:“你得处理一下。”
“等会。”他说。
马红俊抹了把脸上的汗:“我说,晚上是不是该喝一杯?”
没人回应,但有人笑了。
陈岩抬头看着主殿的轮廓。
柱子还在,屋顶快有了,墙也能修。这里还是唐门。
他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断剑的剑柄。
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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