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镇的集市日，比众人想象的还要热闹几分。
狭窄的、铺着不规则青石板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售卖兽皮、草药、粗糙矿石的冒险者；吆喝着日常杂物、劣质布匹的小商人；支着摊子，提供热气腾腾但卖相堪忧的食物的小贩……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牲口味、食物的油腻味和各种草药矿石的土腥气，形成一种独属于底层市井的喧嚣。
人流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欧阳熊一行人走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他们已经尽量收敛了气息，但那种历经尸山血海、高居众生之上的无形气场，依旧让周遭拥挤的人流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尤其是第五屠鸿和胜屠刚，两人哪怕只是平静地走着，那魁梧的体格和偶尔扫视四周、如同猛兽般的眼神，也足以让前方的行人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乌合之众。”胜屠刚看着周围为了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平民，以及那些修为最高不过后天六七重、却自以为是的冒险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沉下去。”司马南风的声音平淡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反派耳中，“我们现在，也是这‘乌合之众’中的一员。观察，适应，然后……利用。”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摊贩上的货物，掠过行人携带的兵器，掠过他们交谈时的神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收集着关于这个小镇、乃至这个世界的底层信息。独孤晓则如同一个幽影，巧妙地融入人群，又不引人注目，她的【心弦共鸣】能力虽未全力发动，但已能让她轻易捕捉到一些零碎的低语和情绪波动——关于某个佣兵团在沼泽的收获，关于镇东两家商户的恩怨，关于擂台赛可能出现的厉害角色……
长孙明和端木雅早已与他们分开行动。端木雅利用【镜像复制】，轻易地化身为一个本地常见的、面容精明的中年行商，而长孙明则扮作她的随从，两人已经开始在人群中穿梭，看似随意地与人搭话，实则是在评估潜在客户的购买力和需求，并“不经意”地散播关于“一群身怀绝技的外来者”的消息。
擂台设在镇中心的小广场，由原木搭建，简陋却结实。此刻，台上正有两个武者在比斗，拳来脚往，劲风四溢，引得台下围观者阵阵喝彩。两人的修为都在后天八重左右，在黑石镇已算好手。
镇守府的一名师爷模样的老者坐在台边，负责裁判和记录。旁边还有一个简易的桌子，放着今日擂台赛的彩头——一百两银子，以及一柄看起来还算锋利的百炼钢刀。
欧阳熊等人站在人群外围，静静看着。
“力量运用粗糙，招式破绽百出。”第五屠鸿只看了一眼，便给出了评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以他的【武理直感】，这种级别的打斗，简直如同孩童嬉闹。
“毕竟是边陲小镇。”欧阳熊低声道，“第五前辈，稍后您出手时，记得收着点，展现出超越先天的‘技巧’和‘掌控力’即可，别真把人打碎了。”他可是记得设定里，第五屠鸿是能佛魔兼修、熔炼万法的猛人。
第五屠鸿不置可否。
台上的比斗很快分出了胜负，一个使用掌法的汉子将对手震下擂台，赢得了彩头和一片喝彩。那汉子颇为得意，在台上抱拳环顾，气焰有些嚣张：“还有哪位朋友，愿意上来指教？若是没有，这一百两和这宝刀，俺老胡就笑纳了！”
台下有些骚动，似乎有人不服，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身边低语：
“我来。”
人群自动分开，第五屠鸿迈步而出，他甚至没有做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一步一步，沉稳地踏上了擂台。他身形高大，面容古朴，眼神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瞬间将台上那获胜汉子刚刚营造出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
那姓胡的汉子脸色一凝，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抱拳道：“这位朋友面生得很，请教高姓大名？”
“名号不足挂齿。”第五屠鸿淡淡道，“出手吧。”
汉子被他的态度激怒，低喝一声：“得罪了！”身形前冲，双掌泛起土黄色光芒，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道，直拍第五屠鸿胸口，赫然是他刚才获胜的绝技——开山掌！
掌风呼啸，眼看就要印实。
台下不少人已经屏住了呼吸，有些胆小的甚至闭上了眼睛，生怕看到这高大汉子被一掌拍飞的惨状。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五屠鸿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真气。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看似缓慢，实则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汉子双掌力道最盛、也是变化最核心的那一个“点”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气泡。
汉子那看似凶猛无匹的双掌劲力，竟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溃散。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茫然，双臂软软垂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指之下被彻底瓦解。
【武理直感】！直指功法核心破绽！
台下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发……发生了什么？”
“胡老大……他的掌力怎么没了？”
“我没看清！他就点了一下？”
“先天！绝对是先天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先天！”
那姓胡的汉子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感觉自己苦练多年的掌法，在对方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丝战意都提不起来了。
“承让。”第五屠鸿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
那汉子颓然低头，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灰溜溜地跳下了擂台。
台下镇守府的师爷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惊容，高声道：“这位壮士胜！可还有人挑战？”
连赢三场的胡老大都被一指击败，谁还敢上去自取其辱？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师爷见状，正要宣布第五屠鸿获胜，领取彩头。
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且慢！”
人群再次分开，只见三个穿着统一青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狼头”图案的汉子走了过来。为首一人，面容削瘦，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佩着一柄细长弯刀，气息赫然达到了先天境！他身后的两人，也是后天巅峰。
“是青狼帮的人！”
“副帮主‘毒牙’刁文！他怎么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青狼帮可是我们黑石镇最大的帮派！”
那师爷看到刁文，脸色也微微一变，拱手道：“原来是刁副帮主，不知有何见教？”
刁文没理会师爷，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在台上的第五屠鸿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朋友，身手不错。不过，这黑石镇的擂台，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撒野的地方。我青狼帮，想跟你过过招。”
他话音未落，他身后一个后天巅峰的汉子便狞笑一声，纵身跃上擂台，二话不说，抽出一对短戟，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扑第五屠鸿！竟是打算车轮战，或者干脆就是偷袭！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欧阳熊在台下眉头一皱，这青狼帮，来者不善，显然是看中了第五前辈展现的实力，想来立威，或者……别有目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第五屠鸿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寒意。他依旧没有动用真气，只是身形微侧，如同未卜先知般，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短戟的锋芒。在那汉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他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地点在了那汉子持戟的手腕内侧。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
“啊！”那汉子惨叫一声，一对短戟脱手飞出，“哐当”落地。他捂着自己明显变形的手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看向第五屠鸿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第五屠鸿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直接投向台下的刁文，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要动手，自己上来。”
刁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对方如此棘手，不用真气，仅凭眼力和技巧，就瞬间废了他一个得力手下。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细长弯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好！很好！既然你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刁文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飘上擂台，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削第五屠鸿脖颈，速度快得惊人！
台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刀光已至！
然而，第五屠鸿动了。他这次没有再用手指，而是抬起了右掌，掌缘隐隐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黑交织的微光（佛魔之力的雏形？）。他没有硬接刀锋，而是掌势一引，如同庖丁解牛般，贴着了刁文持刀的手腕，一牵一引！
【武理直感】再次发动，直接切入对方刀法运转的核心节点！
刁文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诡异无比的力道传来，自己全力施展的刀势竟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方向，整个人更是被带得一个趔趄，空门大露！
“嘭！”
第五屠鸿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一股凝练至极的暗劲骤然爆发！
“噗——”
刁文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擂台之下，手中的淬毒弯刀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真气涣散，一时竟提不起力气。
全场死寂！
如果说刚才击败胡老大是技巧的碾压，那么现在，轻描淡写地击败先天境的青狼帮副帮主，就是绝对实力的展现！
所有人都用敬畏、恐惧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高大身影。
第五屠鸿看都没看台下的刁文，目光转向那已经看呆了的师爷。
师爷一个激灵，连忙高声宣布：“胜……胜者，这位壮士！”他亲自将一百两银子和那柄百炼钢刀捧了过来。
第五屠鸿只接过了银子，将那柄刀推了回去。“刀，无用。”
师爷讷讷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管家模样的人，在端木雅（此刻已恢复本来容貌，但气质温婉，如同大家闺秀）的“陪同”下，挤开人群，快步来到欧阳熊面前，脸上带着急切和几分恭敬：
“这位公子，可是……可是‘疑难杂症专科’的管事？我家老爷有请！诊金……好商量！”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方向，一个身上带着血腥气、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并且泛着黑气的伤口的佣兵，在长孙明的引导下，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巴公冶所在的方向。
欧阳熊与司马南风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了然。
“业务”，上门了。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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