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珏策马疾驰,蹄声哒哒,自巷陌深处传来。
门房老远便竖起了耳朵。
这节奏、这力道,除了自家王爷,再无第二人。
世人都知道睿王行踪诡秘,出行从无定迹,却不知王府深处藏着一道暗门,是云珏避开所有耳目、独辟的通路。
进入竹苑,南风已候在院口。
“王爷,萧世子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云珏不语,目光扫过台阶前,几盆杜鹃花错落摆放,叶片鲜翠欲滴。
那是昨日才寻来的新株,已被打理妥帖,与满院青竹相映成趣。
只可惜花期已过,倒有几分遗憾。
“让他等着。”
云珏声音冷冽,丢下这句便径直走向内室。
云珏沐浴更衣后来到书房,刚进门,便听见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谁能想到,明月楼那位日进斗金的大东家,私下里竟偏爱路边摊的吃食?”
萧砚辞坐在梨花木椅上,坐姿散漫,一只脚还搭在旁边的小几上摇晃。
他穿了件宝蓝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云鹤,本该显得庄重,却被他这副姿态衬得有些浪荡。
只有头上那顶玉冠端端正正,才算保留了几分世子气度。
“你这是在府中吃撑了,特意来本王这里消食?”云珏走到书案前坐下,端起桌上刚沏好的茶盏,“京城上下谁不知你我不和,这青天白日的,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又传出些闲话?”
萧砚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坐直身子,脸上换了副幽怨的神情,故意把声音拔高了些:“瞧见便瞧见,大不了我就说,是你抢了我的姘头,我气不过,特意打上府来讨公道。”
“南风,把萧世子这话记下来,即刻传入镇南王府,送到世子夫人耳中。”
“别别别。” 萧砚辞瞬间慌了,连忙从服软,“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玩笑过后,萧砚辞神色变得严肃:“昨日宫宴你又没去,御史台那几个老匹夫可说了不少闲话。好在陛下没说什么,但皇后娘娘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论年纪,他比云珏长五岁,可论沉稳气度,自己可不及他。
思绪不自觉飘回数年前,那时他还未被立为世子,某次陪母亲、妹妹回外家探亲,路上遭遇埋伏,险些丧命。
后来才知晓,是父亲最宠爱的姨娘暗中下手,想要为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
父亲宠妾灭妻之事,在京城早已不是秘密,可他从没想过,那人竟狠到这般地步。
危急关头,是云珏救了他们,不仅护送他们平安回京,还暗中帮他收集证据,一步步稳固地位,最终让他顺利坐上了世子之位。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少年,其实是当朝四皇子,只是一直被冷落,处境比他更难。
自那以后,他们便成了彼此最信任的人。
只是前路艰险,树大招风,他们便故意在人前演了一出 “宿仇” 的戏码。
京城里的人都信了,镇南王府世子与睿王是天生的对头,见面必打,从不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
想到这里,萧砚辞又忍不住哀怨地瞥了眼云珏,每次打架,这家伙都下手没轻没重,总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明明是演戏,就不能手下留几分情?
明月楼,明面上的东家是他,可实际上,真正的主人也是云珏,他不过是个挂名老板。
云珏没有接话。
他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妃,当年母妃本有机会活下来,却最终选择了自尽。
后来他才知晓,母妃的心早已死了,对往后的日子再无期盼。
唯一的牵挂便是自己,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帝王的情分能延续到何时。
她选择死去,让陛下终身活在愧疚中,只有这样,陛下才会念及这份愧疚,对自己多几分容忍,他才能在深宫冷院里保住性命。
冷宫的那几年,皇后一党碍于皇族颜面,没敢直接对他下死手,却用了无数阴私手段折磨他,让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后来他出宫,随着他渐渐长大,皇后一党察觉到了威胁,便开始明目张胆地派人追杀。
曾经,他对那位帝王父亲满心怨怼,哪怕出宫后,这份怨恨也从未消减过。
可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了。
陛下或许也是可怜人,身不由己。
可那又如何?
母妃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书房里静了下来,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片刻。
而后,他们几乎同时端起桌上的茶盏,隔着一张书桌,无声地碰了一下,随即各自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萧砚辞放下茶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不与你说了,本世子得赶紧回府。菲菲说了,今日要等我一起用膳,她还亲手给我煨了火腿肘子,这会子该已经软烂入味了。”
他说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个时辰,她怕是早就饿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云珏递了个 “你这孤家寡人,不懂这般滋味”的眼神,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
云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听萧砚辞一口一个 “菲菲”,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偏偏在这事上如此黏糊?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街头小摊上,那碗没吃完的浮元子,还有, 一双含笑的眼,一抹娇艳欲滴的红唇。
胡思乱想什么。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莫名的念头。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扬声唤道:“南风,传膳。”
门外的南风听得吩咐,连忙应了声 “是”。
他只当是王爷在外面没吃饱,屁颠屁颠地转身去了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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