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苏州城飘着细雪。
城南临河的“锦瑟阁”今日开张。
铺子两层楼,白墙黛瓦,檐角挂着红绸,在素净的雪景中格外醒目。
时辰尚早,门前已停了好几辆马车。
苏州城的贵妇小姐们得了消息,摄政王妃在江南开了间新铺子,卖的是京城最时兴的衣裳首饰,自然都想来看看。
姜宝宝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织锦袄裙,外罩银狐斗篷,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白玉簪。
因有孕四个月,腰身已显,她特意选了宽松的款式,行动间依旧轻盈。
墨千尘陪她坐在二楼雅间,窗子开了条缝,能看见楼下情形。
“累不累。”
他替她拢了拢斗篷,“若是不适,便回去歇着。”
“不累。”
姜宝宝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想看看。”
楼下,姜家人正张罗着。
苏甜甜一身绯红锦袄,明艳照人,正笑着迎客。
“王夫人里面请,新到的云锦料子,正衬您肤色。”
慕容柒则是一身天青劲装,英气利落,指挥着伙计摆放货品。
“那匹月华锦摆到显眼处,对,就那儿。”
铺子里琳琅满目。
一楼是布料区,江南的云锦、苏绣,蜀地的蜀锦,还有从西域来的流光锦,各色各样,在灯下流光溢彩。
二楼是成衣和首饰区,衣裳款式新颖,既有江南的婉约,又融了京城的华贵。
首饰更是精巧,点翠、累丝、镶嵌,样样精致。
贵妇们看得眼花缭乱,纷纷试衣试戴。
“这匹蝶恋花的料子可真好看,做春衫正好。”
“这支步摇的做工,怕是宫里的手艺吧?”
“这件披风款式新颖,毛领也软和。”
姜宝宝在楼上看着,唇角含笑。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一位穿黛蓝锦袄的妇人上了楼,约莫四十来岁,气度雍容。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礼盒。
“这位是苏州织造李夫人。”
引路的丫鬟介绍道。
姜宝宝起身:“李夫人安好。”
李夫人忙行礼:“王妃折煞民妇了。
听闻王妃的锦瑟阁开张,特来道贺。”
她示意丫鬟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匹罕见的“雨过天青”云锦,色泽清雅,在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这是织造府今年最好的料子,统共就三匹。”
“这一匹,献给王妃。”
姜宝宝接过料子,触手温润:“李夫人太客气了。”
“应该的。”
李夫人笑道,“王妃在江南开铺子,是咱们苏州的福气。”
“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夫人便下楼去了。
接着又陆续来了几位官家夫人,都是来道贺的。
姜宝宝一一见过,收了不少贺礼。
墨千尘在一旁看着,忽然道:“这些夫人,倒是识趣。”
姜宝宝抿唇一笑:“她们哪里是来看我的,是来看你的。”
墨千尘如今虽辞了官,但余威犹在。
江南的官员女眷,自然都想趁机攀附。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姜宝宝探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玫红锦袄的年轻女子正与苏甜甜争执。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生得娇艳,眉梢眼角带着傲气。
她手里拿着一支点翠凤钗,语气不善:“这支钗我要了,包起来。”
姜宝宝请的售货员红菱好声好气道:“姑娘,这支钗是样品,不卖的。”
“您若喜欢,可以定制,一个月后取货。”
“样品怎么了?我偏要这支。”
女子不依不饶,“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苏州知府!”
红菱笑容不变:“知府大人清廉爱民,想必不会纵容女儿强买强卖。”
“你!”
女子涨红了脸。
这时,一位穿墨绿锦袄的中年妇人匆匆过来,拉住女子:“蕊儿,不得无礼!”
她转向苏甜甜,歉然道:“小女无状,姑娘莫怪。”
红菱认得这位是知府夫人赵氏,便。
“夫人言重了,令千金若真喜欢这支钗,可以定制,工钱一样,只是要多等些时日。”
赵氏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她拉着女儿要走,那叫蕊儿的姑娘却甩开她的手,冲着楼上喊道:“王妃娘娘,民女求见!”
楼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二楼。
姜宝宝与墨千尘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栏杆边。
“姑娘何事。”
她声音温和。
蕊儿仰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还是福身行礼:“民女徐蕊,见过王妃,民女实在喜欢这支钗,求王妃割爱。”
姜宝宝看着她,又看看那支点翠凤钗,缓缓道:“这支钗是样品,若卖给你,后来的客人便看不到了,锦瑟阁的规矩,样品不卖。”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徐蕊不依不饶,“王妃若能破例,民女愿出双倍价钱。”
这话说得有些不知轻重了。
赵氏脸色一白,忙道:“王妃恕罪,小女不懂事……”
姜宝宝摆摆手,示意无妨。
她看着徐蕊,忽然笑了:“徐姑娘喜欢这支钗,是锦瑟阁的荣幸,这样吧,这支钗我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徐蕊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听说徐姑娘绣工了得,在苏州城小有名气。”
姜宝宝道,“你若能在一个月内,绣出一幅‘江南春色’的屏风,送到锦瑟阁来,这支钗便送你,分文不取。”
徐蕊愣住了。
一幅屏风,少说要绣三个月。
一个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徐姑娘不敢?”
姜宝宝笑问。
徐蕊咬咬牙:“谁说我不敢,一个月就一个月!”
“好。”
姜宝宝点头,“那这支钗,我先替你留着。”
徐蕊这才心满意足,跟着母亲走了。
楼下众人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王妃这招高明,既给了知府面子,又立了规矩。”
“徐家那丫头,骄纵惯了,是该有人治治。”
“一个月绣一幅屏风,怕是难了。”
姜宝宝回到雅间,墨千尘正看着她笑。
“笑什么。”她问。
“笑你聪明。”
墨千尘道,“一支钗,换一幅屏风,还让知府欠个人情。”
姜宝宝坐下,摸了摸肚子:“我这是为宝宝积福呢,那徐姑娘性子傲,但绣工确实好,若能沉下心绣一幅屏风,对她也是好事。”
正说着,慕容柒上了楼。
“宝宝,你可真行。”
她笑道,“徐蕊那丫头,在苏州城横着走,还没人敢这么治她。”
“我可不是治她。”
姜宝宝眨眨眼,“我是真心想要那幅屏风。”
苏甜甜也上来了,手里捧着账本:“开张一个时辰,已经卖出十二匹料子,八件衣裳,五套首饰,定制的单子也接了七份。”
姜宝宝接过账本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红菱道,“就是有个事得跟您说说。”
“什么事。”
“刚才李夫人私下跟我说,苏州城里还有几家绸缎庄,生意做得大,背景也深。”
“咱们锦瑟阁开在这儿,怕是会抢了他们的生意。”
姜宝宝沉吟:“是哪几家?”
“最大的叫‘锦绣坊’,东家姓沈,是皇商沈家的旁支。”
“还有‘云裳阁’,东家是苏州首富周家的二房。”
慕容柒接口道,“这两家经营多年,根基深,人脉广。”
墨千尘闻言,开口道:“需要我……”
“不用。”
姜宝宝摇头,“生意上的事,用生意的手段解决。”
她看向苏甜甜和慕容柒:“咱们的料子、款式、做工,都比他们好。”
“价格可以定得适中,不压价,但也不漫天要价。”
“最重要的是服务——客人来了,好茶好水招待,量身定做,送货上门。”
红菱点头:“明白了,以质取胜,以诚待人。”
“对。”
姜宝宝笑道,“咱们做的是长久生意,不争一时高低。”
正说着,楼下又传来通报声:“桑吉瓦国商队到——”
姜宝宝一怔,与墨千尘对视一眼,忙起身下楼。
铺子外停着三辆马车,车上堆着货箱。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深目高鼻,穿着桑吉瓦服饰,正是沧澜派来的商队领队哈桑。
“哈桑见过王妃,王爷。”
哈桑右手按胸,躬身行礼。
“哈桑领队不必多礼。”
姜宝宝笑道,“远道而来,辛苦了。”
哈桑起身,笑道:“国王陛下听说王妃在江南开了铺子,特意让小人送来贺礼。”
他示意随从打开货箱。
第一箱是桑吉瓦特产的羊毛毯,织着繁复的花纹,柔软厚实。
第二箱是各色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在光下熠熠生辉。
第三箱最特别,是桑吉瓦女子手工织的“月光纱”,薄如蝉翼,在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美得不似人间物。
围观的人都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料子?
从未见过。”
“真美,像月光一样。”
哈桑解释道:“这是桑吉瓦皇室专用的料子,一年只产十匹。”
“国王陛下说,王妃值得最好的。”
姜宝宝心中感动,轻声道:“替我谢谢沧澜陛下。”
哈桑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给王妃的信。”
姜宝宝接过信,没有立刻拆开,而是道:“哈桑领队一路辛苦,先到后院歇息吧。
铺子里有客房,已收拾好了。”
哈桑道了谢,带着商队去了后院。
姜宝宝这才拆开信。
信是沧澜亲笔,用的是桑吉瓦文字,附了澜月文的翻译。
信中先道了贺,又说了桑吉瓦的近况,最后写道:“闻君有喜,不胜欢喜。
桑吉瓦有谚:“新芽破土,万物生长,愿此子平安康健,愿君夫妇白首同心。他日若得闲,可携子来桑吉瓦一游,必扫榻相迎。”
信末还附了一个小药方,说是桑吉瓦妇人孕中安胎所用,药材江南皆有。
姜宝宝看完信,眼眶微热。
墨千尘接过信看了看,道:“沧澜有心了。”
“嗯。”
姜宝宝将信小心收好,“等宝宝生了,我们带他去桑吉瓦看看。”
“好。”
这时,有伙计来报,说锦绣坊和云裳阁的东家来了。
姜宝宝整理了一下衣裙,道:“请他们到二楼雅间。”
来的两人,一位是锦绣坊的沈东家,五十来岁,面容和善。
一位是云裳阁的周东家,四十出头,眼神精明。
两人见了姜宝宝,恭敬行礼。
“沈某(周某)见过王妃。”
“两位东家不必多礼,请坐。”
姜宝宝示意上茶。
沈东家先开口:“王妃的锦瑟阁开张,是苏州城的盛事。”
“沈某特来道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送上的是一套红木妆匣,做工精巧。
周东家也送上贺礼——一套文房四宝,皆是上品。
姜宝宝道了谢,开门见山:“两位东家今日来,不只是为道贺吧。”
沈周二人对视一眼,沈东家道:“王妃明鉴,苏州绸缎生意,向来是三家平分。”
“如今锦瑟阁开张,势头强劲,沈某与周兄商量,想问问王妃的意思。”
姜宝宝笑了笑:“我的意思很简单——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她顿了顿:“锦瑟阁的料子,大多从西域、桑吉瓦来,与二位的货源不同。”
“款式上,我们融了京城与江南的风格,也与二位不同。”
“客人各有所好,生意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周东家松了口气:“王妃深明大义。”
“不过,”
姜宝宝话锋一转,“生意要做大,单打独斗不如联手。”
“我有个想法,二位听听看。”
沈周二人都看向她。
“江南的绸缎生意,不止苏州一处,杭州、扬州、江宁,都是大市场。”
“若我们三家联手,在各地开分号,货源共享,款式互通,岂不更好?”
沈东家眼睛一亮:“王妃的意思是……商会?”
“对,江南绸缎商会。”
姜宝宝道,“三家各出三成利,成立商会基金,用于开拓新市场、培养绣娘、研发新料子。”
“剩下的七成,各归各家。”
周东家沉吟:“这主意好,三家联手,实力更强,也不怕外来的商号抢生意。”
三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直到傍晚才散。
送走沈周二人,姜宝宝舒了口气,靠坐在椅中。
墨千尘走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揉肩:“累了吧。”
“有点。”
姜宝宝闭着眼,“但值得。”
窗外,雪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一片金红。
锦瑟阁的第一天,开了个好头。
而这江南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姜宝宝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你看,娘亲也能做好多事呢。”
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墨千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一直都很厉害。”
姜宝宝笑了,握住他的手。
夕阳西下,铺子里的客人渐渐散了。
但锦瑟阁的灯,还亮着。
温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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