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纸镇的第三日,陈墨遇上了一场罕见的“纸雨”。
不是寻常的雨丝,而是漫天飞舞的碎纸,黄的、白的、灰的,像是有人在云端撕碎了无数本古籍。碎纸上印着模糊的字迹,大多是“吉”“凶”“生”“死”之类的字眼,落在身上凉丝丝的,带着股陈年墨汁的腥气。雨势越来越大,碎纸在地面堆积,竟铺成了一条发白的小径,蜿蜒通向山林深处。
“这是‘引魂纸雨’,”陈墨摩挲着掌心的金色纸镇,爷爷的字迹在脑海中浮现,“纸雨所指,必藏邪祟,慎入。”
可他看着那些碎纸上扭曲的字迹,总觉得像是有人在求救。犹豫片刻,还是挑着纸扎担子,顺着纸雨铺成的小径走去。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小径尽头出现一座古镇,镇口的石碑上刻着“签筒镇”三个字,碑身被碎纸覆盖,只露出边角的裂痕,像是被无数只手抓挠过。镇子坐落在山谷之中,四面环山,雾气缭绕,房屋都是青灰色的砖瓦,屋檐下挂满了细长的纸签,风一吹,纸签碰撞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念咒。
镇上的人很少,偶尔遇到几个,也都是面色蜡黄,眼神躲闪,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末端拴着一枚纸签,纸签上用朱砂写着一个字——或是“财”,或是“寿”,或是“安”。他们看到陈墨这个外乡人,脸上没有丝毫好奇,只有一种麻木的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着。
陈墨找了家破败的客栈落脚,掌柜是个独眼的老头,左眼用一块黑布遮着,右眼浑浊不堪,手腕上也拴着一枚写着“寿”字的纸签。登记时,老头盯着陈墨的手看了许久,突然问道:“客官,要不要抽支签?镇上的‘灵签阁’,百签百中,能断生死,知祸福。”
“灵签阁?”陈墨心中一动。
“就在镇东头,”老头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客官要记住,抽签可以,千万别问‘寿命’,也别把签文带离灵签阁。”
陈墨谢过老头,放下担子,径直走向镇东头。灵签阁是一座两层的木楼,门窗都漆成了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楼前竖着一根巨大的木杆,上面挂满了纸签,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下垂的手指。木杆下围着几个村民,个个神色虔诚又惶恐,排队等着抽签。
阁楼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灰味和墨汁味,正中央摆着一个一人高的木制签筒,签筒里插满了细长的纸签,纸签顶端染着朱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一个穿黑袍的老者坐在签筒后,面容枯槁,双手布满皱纹,指甲缝里嵌着墨垢,正是灵签阁的占卜师。
“这位客官,是来抽签的?”占卜师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我想问问,镇上的纸雨,是怎么回事?”陈墨问道。
占卜师的眼睛猛地一缩,上下打量着陈墨,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客官不是来问祸福的,是来管闲事的?”他抬手一挥,签筒里的纸签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里面蠕动。
“镇上的人,为何都拴着纸签?”陈墨没有退缩,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黑色刻刀。
“他们都是灵签的信徒,”占卜师冷笑一声,“灵签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财富、健康、平安,他们付出一点代价,理所当然。”
“什么代价?”
“寿命。”占卜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每抽一支签,每实现一个愿望,就要折损三年阳寿。签文越灵,代价越大。那些拴着纸签的人,都是把自己的寿命,卖给了灵签。”
陈墨心中一沉,难怪镇上的人个个面色蜡黄,眼神麻木——他们都在用寿命换取虚无缥缈的愿望。
“你用什么邪术,操控这些纸签?”陈墨冷声问道。
占卜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震得阁楼里的纸签纷纷掉落:“邪术?这是《阴阳纸术秘典》的皮毛!当年纸魇被封印,秘典残页流散四方,我有幸得到一页,悟透了‘纸签噬命’之术。用活人的阳气和寿命为引,炼制灵签,只要有人许愿,我就能吸收他们的寿命,长生不老!”
又是《阴阳纸术秘典》!陈墨心中一惊,看来秘典的残页不止他收集的这几本,还有其他人在利用秘典的力量作恶。
“你可知,这些人都是在拿命换愿?”陈墨问道。
“那又如何?”占卜师的眼神变得疯狂,“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愿意换,我愿意收,公平交易!”他抬手一挥,掉落的纸签突然飞起,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片,朝着陈墨射来。
陈墨侧身躲开,手中刻刀一挥,金色的光芒闪过,将袭来的纸签纷纷斩断。他掏出《纸扎秘录》,快速翻到记载“破咒符”的一页,用黑色刻刀蘸着自己的鲜血,飞快地画了起来。
“就凭你这点手段,也想阻止我?”占卜师冷笑一声,抬手一拍签筒,签筒里的纸签全部飞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纸人。纸人由无数纸签组成,面容扭曲,双眼是两个漆黑的洞,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阴气,朝着陈墨扑来。
“这是‘千签纸人’,用一千个人的寿命炼制而成,看你怎么破!”占卜师嘶吼着,操控着纸人,对陈墨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纸人的力量巨大,每一次挥拳都带着呼啸的风声,阁楼的木柱被砸得粉碎,木屑飞溅。陈墨只能勉强躲闪,根本没有机会扔出破咒符。他看着纸人身上不断闪烁的纸签,突然想起爷爷说过,这类用寿命炼制的阴物,核心在于“愿力”,只要让许愿的人放弃愿望,阴物就会失去力量。
“镇上的人,你们醒醒!”陈墨朝着阁楼外大喊,“这些纸签不是灵签,是吸你们寿命的邪物!你们想要的东西,不能靠牺牲寿命来换!”
阁楼外的村民们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们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纸签,想起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眼神中的麻木渐渐被恐惧取代。
“别听他胡说!”占卜师大怒,“是我给了你们想要的一切!没有灵签,你们什么都不是!”他操控着纸人,朝着村民们扑去,想要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住手!”陈墨大喊一声,将画好的破咒符扔向空中,“破!”
破咒符在空中炸开,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笼罩了纸人。纸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上的纸签纷纷掉落,露出里面漆黑的核心——那是一枚用无数人指甲和头发炼制的黑色纸签,上面刻着“噬命”二字。
“不!我的千签纸人!”占卜师嘶吼着,想要扑过去抢救,却被陈墨拦住。
“你的邪术,该结束了!”陈墨手中刻刀一挥,朝着占卜师的手腕砍去。占卜师的手腕被砍中,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村民们看着掉落的纸签和占卜师的惨状,终于醒悟过来。他们纷纷扯下手腕上的纸签,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踏,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愤怒。纸签被踩碎后,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陈墨走到占卜师面前,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冷声问道:“你得到的秘典残页,是从哪里来的?”
占卜师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身体却突然开始萎缩,最后化作一堆黑色的灰烬,只留下一枚黑色的纸签,上面刻着“纸术联盟”四个字。
纸术联盟?陈墨心中一动。看来,还有更多的人在利用《阴阳纸术秘典》的力量作恶,他们组成了联盟,想要争夺秘典,危害人间。
村民们纷纷向陈墨道谢,他们告诉陈墨,自从占卜师来到签筒镇,镇上就开始出现纸雨,大家被纸签的“灵验”吸引,纷纷抽签许愿,却没想到付出的是寿命的代价。若不是陈墨,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醒悟。
陈墨看着村民们感激的眼神,心里有些感慨。他想起了爷爷说过的话,人性的贪婪和恐惧,往往是邪术滋生的土壤。他收起黑色纸签,决定继续前行,寻找“纸术联盟”的线索,阻止他们的阴谋。
离开签筒镇时,纸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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