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巅的晨曦还裹着一层薄霜，文二丫就已经抄起那把从杂役房寻来的旧锄头，对着院角荒废的花圃挥汗如雨。锄头落下，翻起的泥土带着山间特有的湿润气息，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在心里盘算：刘柱师兄以后有了丹药加持，自然不用再沾凡间五谷，可她和刘峰就是实打实的凡人，总不能喝西北风过活。这花圃既然空着，正好种些蔬菜水果，省得日后天天为吃食发愁。
等把半分地的泥土翻得松软匀净，文二丫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背得滚瓜烂熟的《琢剑锋内门弟子生活指南》。那册子薄虽薄，里头的门道可不少，除了先前知晓的驻地按修为分配、每三年内门大比定居所，还有不少关乎生计的要紧规矩。
她暗自回想，册子里写得明明白白，每位内门弟子每年需向宗门上缴五百点贡献值，若是缴不足数，轻则扣除下月俸禄，重则直接降为外门弟子，收回现有的居所。而这贡献值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要么去执事堂接取宗门任务，像是看守药园、护送物资之类，完成一桩能得十几到上百点不等；要么就拿自己修炼得来的丹药、符箓或是猎杀的妖兽材料去兑换，总之没有半点清闲。
至于俸禄，册子上也写得清楚——每月初一，内门弟子可去亮剑峰执事堂领取十枚低等灵石，这便是弟子们日常用度的主要来源。可刘柱师兄如今是筑基一层，修炼需得用灵气更纯的中品灵石，十枚低等灵石换算下来也抵不上一枚中品的，难怪他想整日闭门苦修，连逛坊市的功夫都不肯挪，这就是优等生的睿智的地方，永远都有最有解。
还有那坊市的细节，册子上也提了一二：琢玉山脚下的坊市分了东西两区，东区多是卖给内门弟子的修炼物件，像是低阶法器、疗伤丹药、功法拓本；西区则是杂役弟子和寻常仆役常去的地方，卖些衣物、米面之类的生活用品。只因每个内门弟子都配有杂役伺候，宗门便特意留了这西区，免得杂役们为了些凡俗物件奔波下山。
文二丫正想得入神，院门外就传来刘峰拖沓的脚步声，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还嘟囔着：“二丫姐，你咋起这么早……”
“再不醒，坊市的好东西都被人抢光了！”文二丫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里头十枚灵石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刘柱师兄给的灵石，咱们得买些正经东西回来。”
昨夜刘峰本想拉着刘柱一起去坊市开开眼界，可刘柱望着窗外的月色，指尖还捏着一枚聚气丹，只淡淡道：“我还得抓紧修炼，一年半后的内门大比，总得往上走一阶。”一句话就堵死了刘峰的念头，末了还丢来这个钱袋子，嘱咐他们别惹事，只管买些必需品。
文二丫能理解刘柱现在这争分夺秒修炼的用意，进入内门的前提就是修为是筑基境界，而刘柱才筑基一层，这整座琢玉山的弟子居所是按照实力来分配的，住的越高灵气越浓郁，当然修为越高战力也越高。他们现在能住在这半山腰的位置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刘柱是陈长老的亲传弟子。但接下来按照宗门的规定，每三年就会有一次内门大比，届时修为低的可以向修为高的师兄发起挑战，赢了那这住处就会对调。
况且刘柱的现在也才筑基六层，他顶多算是内门的佼佼者，距离天骄还差的很远，因为内门有一个由执事堂根据每三年大比所得的排名前一百的弟子名录，命名为天骄榜。
下一届内门比斗就在一年半之后。
当然这些跟文二丫无关，她只要听吩咐当好差，现在的目标就是吃饱饭，等着以后自己到内门的膳堂去学几手仙肴佳酿，等着以后再攒点钱，在这神剑宗山下开个大酒楼，自己就发了！
此刻听到灵石的声响，刘峰的困意瞬间消散大半，眼睛亮晶晶地跟着文二丫往山下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坊市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哪里是什么“集市”，分明是一条绵延数里的长街。两侧的走马门牌楼清一色漆着朱红，牌楼上用金粉写着“甲、乙、丙、丁”的天干地支编号，一眼望去整整齐齐，倒比镇上的当铺还要气派几分。街中心是一片用明净石铺就的圆形广场，石面光可鉴人，零星摆着几个地摊，摊主们都盘膝坐着，面前摆着些灰蒙蒙的矿石、看不出纹路的兽骨，一看就是供人“淘宝”的地方。
刚踏入街口，一股混杂着香料、丹药、食物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耳边更是叫卖声此起彼伏：“上好的凝神香，一枚灵石三炷，助你打坐不昏沉！”“新鲜出炉的淬体丸，筑基期弟子专用，十枚灵石一颗！”“走过路过别错过，低阶妖兽皮毛，做护腕做披风都合适！”
文二丫正看得眼花缭乱，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咕噜”一声，低头一看，刘峰正捂着肚子，脸颊涨得通红。她笑着摇了摇钱袋子：“走吧，先去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逛街！”
两人顺着香味往前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处馄饨摊。摊位是用紫檀木搭的，桌凳也擦得锃亮，锅里的汤翻滚着，乳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裹挟着浓郁的肉香，勾得人直咽口水。文二丫眼睛一亮，抬脚就想上前，张嘴喊道：“老板！来——”
“两碗馄饨和两根油条”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拽住，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她回头一看，刘峰正一脸慌张，对着摊主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老板，我们就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文二丫被拽得莫名其妙，等走远了些，才甩开他的手，皱眉问道：“你这是干啥？刚才不还喊饿吗？怎么又不吃了？”
刘峰苦着脸，拉着她往摊位旁的木牌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二丫姐，你先看看那价格！”
文二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木牌上用墨笔写着几行字，文二丫没认全，但是价格她能看懂！最上头一行就是“凡俗猪肉馄饨：两枚低等灵石\/碗”，下头还有“轻灵雪云鹿肉馄饨：五枚低等灵石\/碗”“灵米糕：一枚低等灵石\/块”。她先是愣了愣，随口道：“两枚灵石一碗，那也不贵——多少？”
话音刚落，她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不是两枚铜板，是两枚低等灵石！在桃花镇，一枚铜板就能买两个白面馒头，一家四口省着点花，一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的十分之一，而一枚低等灵石，足够换一千两白银，而且还有价无市，主要是老百姓拿着那灵石也没啥用，但是修士也不轻易那灵石去买凡俗之物，抵得上他们家四口人一辈子的嚼用，按照桃花寨来说应该是十辈子！一碗馄饨就值两枚灵石，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吃金子！
“难道那馄饨里包的是神仙肉不成？”文二丫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到摊位里的店小二扬着嗓子喊：“楼上贵客的轻灵雪云鹿肉馄饨三碗，马上就好！”
那声音清亮，落在文二丫耳里却像一道惊雷，她猛地捂住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那股想吃馄饨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原来还真是什么“神仙肉”，这轻灵雪云鹿她在《指南》里见过，是一阶妖兽，外门洗剑山脉随处可见，肉质蕴含微薄灵气，寻常杂役哪里敢想。
刘峰在一旁叹了口气：“二丫姐，咱们还是别想了，这地方的东西，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文二丫定了定神，强撑着豪气摆手：“怕啥！偌大个坊市，还能没有咱们吃得起的东西？走，咱们再找找，肯定有便宜的！”
可这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两人顺着长街往前走，路过一家卖包子的铺子，门口的木牌写着“灵麦包子：三枚灵石两个”；又走了几步，看到一家面馆，“阳春面：三枚灵石一碗”；甚至连街角卖茶水的小摊，一杯普通的白开水都要五个铜板，换算下来，喝二十杯就抵得上一两碎银子，堪称天价。
他们从东街走到西街，脚步越来越沉，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渐渐没了光彩。东街的铺子光是门脸就透着贵气，伙计们见他们穿着杂役的粗布衣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西街倒是有几家卖凡俗物件的，可一问价格，文二丫的心就往下沉一截。有一家卖凡俗馒头的，一个就要五十个铜板，换算下来，二十个馒头就抵得上一枚低等灵石的零头，两人就算把十枚灵石都花在吃上，也撑不了半个月。
“这日子没法过了……”刘峰耷拉着脑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早知道还不如在桃花寨多带点粮食和种子，至少能吃饱饭。”
文二丫也没了底气，手里的钱袋子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她看着街上往来的弟子，有的穿着绣着云纹的锦袍，随手就扔出一枚灵石买一串糖葫芦；有的腰间挂着玉佩，走进酒楼时连价都不问。再看看自己和刘峰，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里攥着十枚灵石却连碗馄饨都不敢买，一股窘迫感涌上心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马上就要从头逛到街尾了，除了那些一看他们就不配去的地方，还有那些远看就吃不起的地方之外，近看最便宜的竟然还是凡俗的饮用水！
两个人走了整条街，一身的颓废，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坊市的尽头，这里比起街中心要冷清许多，只有几个简陋的摊位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文二丫眼睛一亮，拉着刘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摊位后，面前摆着几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袋子上写着“凡俗面粉”“凡俗大米”。
“老伯，这面粉多少钱一斤？”文二丫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老者抬眼看了看他们，慢悠悠地道：“面粉和大米都是一个价，十斤一枚低等灵石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两灵石。”
文二丫心里咯噔一下，一两灵石就是一万个铜板，一斤面粉就要一万个铜板，这在桃花寨，能买上百斤上好的精面粉！可眼下别无选择，总不能真的饿肚子。她咬了咬牙，问道：“老伯，面粉和大米各来五十斤，多少钱？”
“一共一枚低等灵石。”老者道。
文二丫从钱袋子里摸出一枚灵石，递过去的时候，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看着老者将面粉和大米装进粗布袋子，沉甸甸的袋子落在手里，她却半点喜悦都没有，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这一枚灵石，在桃花镇能买一屋子的粮食，在这里却只换来了一百斤米面。
“老伯，您这儿有凡俗的稻谷、小麦种子，还有蔬菜种子吗？”文二丫忽然想起院里的花圃，要是能自己种，总比天天买划算。
老者点了点头：“有是有，就是贵些。稻谷和小麦种子，十斤一枚灵石；蔬菜种子，一包一枚灵石，一包能种半分地。”
文二丫算了算，院里的花圃约莫有一分地，得要多要五包蔬菜瓜果种子，再加十斤稻谷种子、十斤小麦种子，一共就是七枚灵石。她刚想开口，又想起钱袋子里只剩下九枚灵石，若是买了种子，就只剩下两枚，后续的油盐酱醋还没着落。可若是不买，这一百斤米面吃完了，还是得饿肚子。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狠下心：“老伯，给我来十斤稻谷种子、十斤小麦种子，再要五包蔬菜种子—西瓜，南瓜，白菜，冬瓜，还有萝卜。”
老者应了一声，麻利地将种子包好。文二丫颤抖着从钱袋子里数出七枚灵石，递了过去。看着钱袋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枚灵石，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十枚灵石，眨眼间就花得只剩两枚，这修仙界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熬百倍。
老者将种子递给她，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是刚来得杂役吧？这琢玉山的凡俗物件是贵，毕竟都是从山下运上来的，还得过宗门的关卡，层层加价，到了这儿自然就便宜不了。”
文二丫一脸落寞的点点头。
老者看着文二丫和刘峰这小小年纪，穿着也是艰苦，心生怜悯：“我这还有一包蔬菜种子，就是各种混杂在一起，看你们是有种地的打算，我就当添头送给你们吧。”
文二丫听到有添头，连连笑着道谢：“谢谢老伯，等我种出来，一定给您也送一些来！”
老者满脸的褶皱凑成一朵花，笑着说：“行！我等你种出来！”
文二丫现在才算明白，这修仙界的每一样东西，哪怕是最寻常的凡俗米面，都带着“金贵”的烙印。她和刘峰拎着沉甸甸的米面和种子，一步一步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刘峰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小声道：“二丫姐，咱们还有两枚灵石，省着点花，应该能撑到下个月……”
文二丫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袋子：“放心，咱们有种子，等种出粮食蔬菜，以后就不用再花这冤枉钱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清楚，从播种到收获，少说也得三四个月，这期间的用度，还不知道要怎么凑。
两人并肩走在回山的路上，清晨的阳光渐渐热了起来，却暖不了他们冰凉的心。文二丫低头看着手里的种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些种子种好，哪怕是在这修仙界，她也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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