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寒在竹溪村待了三天。
这短短的三天,仿佛被施了魔法,将原本横亘在他与温清凝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悄然填平了少许。
日子过得简单而宁静,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公司的烦扰,只有乡间的晨雾、夕阳和夜晚的虫鸣。
白天,他会陪着温清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或是跟着她去镇上采买。
他虽然动作生疏,却学得认真,那双惯于签署亿万合同的手,拿起锄头或提着菜篮时,虽显笨拙,却别有一种令人心安的踏实感。
姥姥看着他们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慈祥欣慰。
晚上,那晚用枕头筑起的“三八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无踪。
起初是温清凝睡相不好,夜里无意中越界,后来便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单人床很小,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温清凝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会下意识地在他身边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甚至会在他夜里下意识为她掖被角时,迷迷糊糊地主动靠近他,牵住他的手,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温暖来源。
他们一起在星光下散步,他会听她讲小时候在乡下的趣事;他们会并肩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看月亮升起,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待着;他们做尽了情侣之间会做的、平淡却温馨的小事,分享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时光。
一切都在向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亲密无间,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那层最后的“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
季思寒几次看着她在月光下柔和的侧脸,或是清晨醒来时她安静的睡颜,内心冲动翻涌,想要吻她,想要彻底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亲近。
可他终究忍住了。
他怕。
怕这个吻会惊扰了此刻的宁静,怕温清凝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怕这来之不易的和谐会因他的急切而再次破裂。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将那份汹涌的情感强行压制在温柔的界限之内。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季思寒习惯性地先醒来,他侧躺着,静静地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温清凝。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脸上带着一丝恬静,与前几日初见时的疲惫憔悴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最终只是虚虚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震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季思寒眉头微蹙,迅速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祖母。
他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走到院子里,才按下了接听键。
“祖母。”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电话那头,林静檀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思寒,这几天都没在公司见到你,也没重要的行程报备。”
“你祖父那边,已经问过几次了。”
季思寒沉默着,目光望向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田野。
林静檀顿了顿,继续说道:“明天周三,家里有个重要的家宴,你必须回来一趟。”
“有些事,需要你当面说明。”
明天就是周三。
时间紧迫得不容他有任何拖延。
“……我知道了,祖母。”
季思寒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早点回来,别让你祖父和你母亲等太久。”
林静檀最后叮嘱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季思寒握着手机,站在微凉的晨风中,久久没有动弹。
温暖的晨曦渐渐驱散薄雾,却驱不散他心头骤然聚拢的阴霾。
这偷来的三日宁静,如同一个易碎的肥皂泡,即将被现实无情地戳破。
他回到房间时,温清凝已经醒了。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迷蒙,看着他从外面进来,轻声问:“这么早,谁的电话?”
季思寒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
他的沉默和略显凝重的神色,让温清凝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公司有事吗?”
她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嗯。”
季思寒低低地应了一声,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家里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他避重就轻,没有提季家,只说是“家里”。
温清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和……不舍。
这三天,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现在,梦终于要醒了。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舍不得吗?
当然是舍不得的。
这三天,是她离开许家、经历种种变故后,度过的最轻松、最像“生活”的日子。
有姥姥的唠叨,有乡间的宁静,还有……他的陪伴。
虽然他的出现起初让她惊慌失措,但这几日的相处,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展现出的耐心和温柔,像暖流一样,不知不觉渗入了她冰封的心湖。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挽留他呢?
他是季思寒,他有他的世界,他的责任。
竹溪村,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意外的插曲。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下去,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哦,那……那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她的故作轻松,如何能瞒过季思寒的眼睛。
他看着她强装的笑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多么想告诉她,他不想走,他想留在这小小的村庄,过这种简单的生活。
可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哽咽:“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重重地敲在温清凝的心上。
她猛地抬眼看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季思寒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无奈,有不舍。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的温度短暂地停留在她的皮肤上。
“等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她保证,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温清凝的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个轻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
她舍不得,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他的“等我”,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也是最重的枷锁。
季思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然后,他松开手,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快,恢复了那个冷静果决的季总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情和脆弱只是错觉。
温清凝坐在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知道,他这一走,便是回到了那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而那句“等我”,在现实巨大的鸿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卑微地,存下了一丝渺茫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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