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竹溪村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虫鸣,衬得这间小小的屋子格外空荡。
温清凝躺在冰冷的床上,辗转反侧。
床铺似乎比前几天宽敞了许多,也冰冷了许多。
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空气里,属于季思寒的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昂贵木质香的气息,经过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消散,已经彻底寻不到踪迹了,仿佛他从未在这里停留过三天。
可枕头上的凹陷,被子里残留的、或许只是心理作用的微弱体温,还有脑海中不断闪过的、他笨拙地掰豆角、安静地陪姥姥说话、在晨光中专注看着她的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在尖锐地提醒她,他来过了,又走了。
白天强装的平静和淡然,在夜深人静时彻底土崩瓦解。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平静地接受他的离开,可以继续过回以前那种没有他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是,心却不听使唤。
眼眶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热、发酸,视线迅速模糊。
温清凝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深深埋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气息的枕头里,瘦削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压抑的、细微的呜咽声,终于还是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破碎在寂静的夜里。
她不敢哭出声,怕被隔壁房间的姥姥听见。
姥姥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她不能再让姥姥为她担心了。
她这次从市区回来,就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姥姥的。
所有的委屈、不安、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她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可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为那短暂如泡影的温暖?
为那看不清未来的迷茫?
还是为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人?
她自己也说不清。
而此刻,就在薄薄的木门外。
姥姥并没有睡。
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扶着门框,正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心疼地看着屋里那个蜷缩在床上、肩膀不住耸动的身影。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从下午季思寒的车子离开,凝凝那孩子虽然表面上没什么,该做饭做饭,该收拾收拾,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就像是随着那辆车一起消失了一样,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
她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她那点强装镇定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姥姥的眼睛。
此刻,听着里面传来那极力压抑的、细碎得像小猫一样的哭泣声,姥姥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这个外孙女,命太苦了。
从小就没了爹妈,跟着她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吃苦,好不容易长大了,去了城里,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真心待她的小季,却又要面对分离。
姥姥知道,温清凝哭,不仅仅是因为舍不得季思寒,更是因为对未来感到害怕和无助。
她怕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人,怕这段感情没有结果,怕最终又是一场空欢喜。
这孩子,心思太重,太懂事了,什么都自己扛着。
姥姥抬起手,用粗糙的手背悄悄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角。
她真想推门进去,把那个可怜的孩子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她,告诉她别怕,有姥姥在。
可是,她不能。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有些坎,得她自己迈过去。
她这时候进去,反而会让温清凝更难堪,更觉得自己没用。
姥姥只能在门外默默地站着,陪着,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里面的孩子:姥姥在,姥姥知道你难受,别怕。
过了许久,屋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终于归于平静,只剩下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
姥姥这才松了口气,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确认里面的人真的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腰背佝偻着,脚步有些蹒跚,显得格外苍老。
躺回床上,姥姥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里充满了对温清凝的疼惜和对未来的担忧。
小季那孩子,看起来是不错,可他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凝凝跟他……真的能有结果吗?
这门第的差距,就像一道天堑,她这个老婆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沉。
“唉……”
黑暗中,传来姥姥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寂静的乡村夜晚,承载着年轻人说不出口的离别愁绪,也承载着老人沉甸甸的关爱与忧虑。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却照不亮前路的重重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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