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楼,今夜无眠。
整座苏州城,乃至半个江南的财富与权势,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丝剥茧般汇聚于此。
这里是江南第一销金窟,是沈家种下的一棵摇钱树,更是一座无形的修罗场。
花魁大会,与其说是选美,不如说是权贵们展示肌肉、划分地盘的顶级盛宴。
二楼,一处视野绝佳的雅间内。
南宫白一袭月白锦袍,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琉璃酒杯,神色淡然。
他的周围,坐着苏州城里最顶尖的一批丝绸商、茶叶商、盐商。每一个,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一方市场抖三抖的豪强。
而此刻,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豪商巨贾,却都众星捧月般,将南宫白围在中央,脸上的笑容,谦卑,而又充满了探寻。
“南宫公子,您这‘云顶天香’,当真是神来之笔啊!老夫做了一辈子茶叶生意,都想不出这等奇招!”一位须发皆白的茶叶大亨,满脸赞叹地举杯。
“是啊是啊,我家婆娘现在天天念叨,说要是喝不上一口云顶天香,出门跟人说话都直不起腰杆。”一名身材臃肿的丝绸商,也跟着凑趣。
南宫白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给自己塑造的身份,是京城里某个失势的隐秘皇亲。云顶天香,不过是他在江南游戏人间的随手之作。
这种模棱两可,却又高深莫测的态度,最是让人忌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瞟向了坐在上位的,另一个人。
沈万千。
这位沈家的家主,依旧是一身儒衫,温润如玉。他端着茶杯,含笑看着被众人追捧的南宫白,眼神里,没有半分敌意,只有纯粹的,棋逢对手的欣赏。
可南宫白知道,这头笑面虎的笑容之下,藏着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利齿。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让沈万-千看不透,摸不准,猜不透自己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有让对手心生忌惮,他才有机会,在这张由沈家掌控的牌桌上,掀开那张关于陆家血仇的底牌。
“南宫贤弟,听闻小友与当今东宫,曾是总角之交?”沈万千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穿透力,恰到好处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耳朵,都瞬间竖了起来!
这个问题,太毒了!
这是在逼着南宫白,自报家门!
南宫白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晃了晃手中的琉璃杯,看着杯中美酒,用一种带着几分怀念的慵懒语气,缓缓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小孩子过家家,当不得真。”
嘶!
雅间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小孩子过家家?
他竟然把与当朝太子的交情,说成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口气,也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皇亲国戚了,这简直是皇叔国舅级别的存在啊!
沈万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段位。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团看不清的迷雾,你越是想用力拨开,就陷得越深。
就在这暗流涌动,气氛微妙到极点的时刻。
“砰——!”
一品楼那扇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厚重楼门,竟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道,轰然撞开!
巨大的声响,瞬间打断了楼内的靡靡之音!
整个一品楼,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只见四个身影,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身华贵的紫色锦袍已经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几道灰痕,像是刚从哪个土坑里爬出来一样。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火爆,同样有些狼狈,但眼神依旧泼辣凌厉的美艳女子。
还有两个少女,一个古灵精怪,一个清冷如仙,此刻都是花容失色,紧紧地跟在少年身后,显然是吓得不轻。
“放肆!什么人,敢在花魁大会上撒野?!”
沈家的护卫统领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带人上前拿下。
然而,还没等他动。
那为首的紫袍少年,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目光穿过整个大厅,精准地落在了二楼雅间的南宫白身上!
他扯开嗓子,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委屈声音,大喊出声。
“南-宫-兄!救我!”
轰!
这一嗓子,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雅间内,那群刚刚还满脸谄媚的豪商巨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这个…这个看起来跟街边乞丐没什么两样的落魄少年,竟然认识南宫公子?
还叫他……兄?
难道……南宫公子那深不可测的背景,都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就是跟这帮人为伍的江湖草莽?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到了南宫白的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茫然,以及一种被戏耍后的,愤怒。
沈万千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死死地锁定着南-宫白,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南宫白这个刚刚在苏州城冉冉升起的商业神话,今夜,就要在这里,彻底跌落神坛!
然而。
万众瞩目之下,南宫白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夹杂着无奈、宠溺与责备的复杂神情。
他缓缓站起身,端着酒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了栏杆前。
他看着楼下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好你个朱寿!”
南宫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不是让你在别院里,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吗?怎么又偷跑出来惹是生非,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他这句话,看似是呵斥,实则是暗语!
——臭小子,给我演!
朱厚照是谁?
未来的正德皇帝,大明朝最会玩的顶级玩家!
他一听南宫白这熟悉的,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再看到他那拼命眨着的眼睛,瞬间就心领神会!
他立刻切换到了纨绔子弟模式,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门外,满脸委屈地告状。
“大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就是带凤姐她们出来逛逛,谁知道遇上了一群不长眼的狗东西,非说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还要抓我回去领赏!”
“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他们打断腿了!”
大哥?!
别院?!
偷跑出来?!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颗颗炸弹,再次将所有人的脑子,炸成了一片空白!
南-宫白似乎对这个“弟弟”的胡闹感到有些头疼,他歉意地,对着满堂宾客,特别是沈万千的方向,拱了拱手。
“诸位,见笑了。”
“这是我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幼弟,生性顽劣,被家中长辈宠坏了,整日不学无术,就知道给我惹祸。惊扰了大家的雅兴,南宫白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说完,他脸色一板,对着楼下的朱厚照,呵斥道:“还坐在地上丢人现眼!还不快给我滚上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傻了!
一场即将戳穿身份的惊天危机,竟然被他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场兄长教训顽劣幼弟的家庭伦理剧?!
这……这他妈也行?!
“等等……”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珠宝商,死死地盯着朱厚照腰间那块虽然沾了泥,却依旧掩盖不住其帝王绿色的玉佩,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那……那块玉……好像是……是宫里造办处,专供太子殿下的,‘龙游四海’?”
“还有那个女孩……”另一个眼尖的,看到了躲在朱厚照身后的萧宛如,声音都开始发抖,“那不是定远侯家的千金,萧大小姐吗?!她怎么会……”
“还有那个……天啊!那个不是宁王府的小郡主,朱昭宁吗?!”
轰!轰!轰!
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发现,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个被南宫白称为“不成器的幼弟”的少年……竟然是当朝太子?!
这个被他呼来喝去,让他“滚上来”的……是未来的皇帝?!
而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就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群顶级权贵家的千金小姐,乖乖地往楼上走,那模样,活像一个做错事了,等着回家挨揍的小学生?!
这……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南宫白的身上。
但这一次,那目光中,不再有半分的怀疑与愤怒。
只剩下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敬畏!
一个能把当朝太子,当成“不成器的幼弟”来训斥的人!
一个能让太子殿下,在外面闯了祸,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他“摇人”的人!
这个南宫白……他到底是谁?!
他的背后,究竟站着怎样一个,通天的存在?!
众人只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贫乏。
沈万千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名为“骇然”的神色!
他死死地捏着手中的茶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根根泛白!
他自以为布下了一场天罗地网,想试探出南-宫白的深浅。
可结果,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试探。
他是在,作死!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一头猛虎斗法,可现在才发现,对方,压根就是一头来自九天之上的,真龙!
南宫白没有再理会那些已经石化了的众人,他领着朱厚照一行人,走进了自己的雅间。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与对面那满脸震惊的沈万千,对视了一瞬。
那眼神,仿佛在说。
沈兄,这出戏,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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