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碎石在空地上打转。雪斋坐在角落,袖口下的手指轻轻摩挲药囊。东侧空地的十来个人各自忙着,有人练刀,有人默背兵法,没人说话。
他刚低头检查艾条是否受潮,远处传来皮靴踏地声。
守将来了。
那人还是穿着褪色赤甲,脸上旧疤在日光下更显暗沉。身后两名副官随行,目光扫过全场。
“宫本雪斋。”他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雪斋起身拱手。
守将走到他面前,停住。“听说你懂算术,过了第一关。可我这脑袋疼得厉害,十年没断过根。你说你是茶屋四次郎推荐的人,那他也该知道——真本事不是写在纸上念出来的。”
周围人安静下来。
“若你真有才学,”守将盯着他,“治得好我的偏头痛,就让你进下一关。治不好,文书作废,立刻出城。”
雪斋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病痛测试。这是第二次考验。上一关验的是脑力,这一关验的是胆识和真功夫。
他抬头:“大人愿让我诊脉吗?”
守将冷笑一声,伸出手腕。
雪斋上前半步,两指搭上脉门。脉象沉缓,寸弱尺实。再看面色青白,舌苔微厚,呼吸带凉气。
他收回手:“大人常年驻守北境,饮水多取井中冷水,又常在风口值守。寒气入胃,积而不散,逆冲于上,所以头痛不止。”
守将眼神一凝。
“我不是大夫,只是在京都药房当过学徒。”雪斋说,“但我可以试试用灸法治症。若见效慢,也请大人容我三日调药。”
“现在就说有没有用。”守将打断。
“有用。”雪斋答得干脆,“但要看大人能不能忍烫。”
人群中有轻笑。
守将盯着他,忽然咧嘴:“好。那就烧起来看看。”
雪斋从药囊取出艾条,又摸出火折子。他让守将解开外甲,露出上腹。
“我要灸中脘穴,在肚脐上方四寸。”他说,“还有足三里,在膝盖下三寸。”
守将皱眉:“你要碰我肚子?”
“寒从胃起,灸中脘可温中散寒。”雪斋不动,“足三里是强壮要穴,能引气下行。两处同灸,才能断病根。”
副官低声劝阻。守将挥手制止。
“脱。”他说。
铠甲卸到腰间。雪斋点燃艾条,火头稳定后靠近中脘。
热气升起时,守将肌肉绷紧。
“会红,会出汗,可能起小泡。”雪斋提醒,“但不能动。”
艾火触肤,一股焦味扩散。守将咬牙,额头开始冒汗。
第二炷对准足三里。小腿肌肉抽了一下。
一分钟过去。
第三分钟。
守将呼吸变深。额角汗珠滚落,顺着旧疤滑到下巴。
第五分钟,他突然吐出一口长气。
“……有点松了。”他低声道。
雪斋换上新艾条,继续施灸。
第七分钟,守将抬手示意停下。
“够了。”他抹了把脸,活动脖颈,左右转动脑袋。咔的一声轻响。
他睁开眼,看向雪斋。
“十年了。第一次觉得头顶不压着石头。”
周围人面面相觑。
副官试探问:“将军,这……”
“让他过关。”守将穿上甲胄,动作比来时利落许多。他盯着雪斋,“你没骗人。”
雪斋收起药具。
“不过,”守将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别以为这样就能见到义道大人。城里不缺会看病的郎中,也不缺会算账的商人。你一个外乡人,带着假文书,名字还犯忌讳——南部家可是悬赏杀所有姓宫本的。”
雪斋点头。
“茶屋四次郎保你到城门口。”守将说,“接下来,没人保你。”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
“明天辰时,会有专人来问你军中防疫的事。要是连这个都说不出道道,趁早滚蛋。”
说完,带着副官离开。
空地恢复嘈杂。
有人偷瞄雪斋,有人低声议论。那个胖商人凑过来。
“你真把守将治好了?”
雪斋没回答。
他坐在原地,打开药囊检查剩余药材。三枚回旋镖还在,艾条少了一半,藿香正气丸完好。他把药囊重新系好,贴身放回内袋。
北风吹动旗杆,那面三日月纹旗仍在晃。
不远处兵营传来操练声,铁枪撞击盾牌,整齐划一。
雪斋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像要下雨。
他记得黑田官兵卫说过一句话:乱世里,活下来的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快的,是能扛住一次又一次盘查的人。
他摸了摸胸口的信封边缘。
纸角已经有些毛糙,但字迹应该还清楚。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巡查武士走来,手里拿着竹牌。
“宫本雪斋。”
他站起。
“明早辰时,城南议事厅候召。不准迟到。”
“是。”
武士转身走了。
雪斋重新坐下。这次他靠在墙边,右手始终放在药囊附近。
风更大了。
一片枯叶贴着地面飞过,撞在一个人影脚边。
那人穿着旧直垂,背着药箱,站在空地入口,正朝这边张望。
雪斋眯眼看了几秒。
那人抬起手,挥了挥。
然后一步步走来。
他的脸渐渐清晰。
雪斋的手慢慢握紧药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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