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雪斋握着五贯文的俸禄袋,铜钱在布囊里发出轻微响动。他刚走进边境营帐,肩背上的旧伤就被新发的胴丸磨得生疼。这身铠甲是今早才领的,内衬粗糙,边缘翘起的麻线不断刮过伤口。他没脱,也没坐,直接走到火盆前,低头看摊在案上的地图。
火盆里的炭块突然炸开一粒火星,飞向梁上横木。就在那光点闪起的瞬间,雪斋拔刀。刀尖直指房梁阴影处,一声闷响,有人从高处翻身落地。那人翻滚两圈想逃,雪斋已跨步上前,一脚踩住对方持短刃的手腕。
“南部家的狗,藏得够深。”他说。
被按住的人挣扎了一下,嘴里骂了几句,自称是迷路樵夫。雪斋不答话,蹲下身,抓起对方草鞋翻看底部。泥土呈暗红色,带着细沙颗粒,沾在鞋底缝隙里。他伸手捻了捻,又凑近鼻端闻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尘土。
他回头对守在外头的足轻喊:“打盆清水来。”
水端上来后,雪斋把鞋底浸入水中搅动。红泥遇水凝结成块,脱落时露出几道浅痕——不是脚印,是马蹄压过的痕迹。他又扯开斥候衣领,在夹层里找到一根松针。针叶短而硬,末端带微刺,与桧山以北密林里的赤松一致。
“你从北面二十里外的猎道过来。”雪斋说,“先骑马,再步行潜入。路线绕开所有巡逻点,专挑无人小径。”
斥候闭嘴不答。
雪斋起身走到案前,翻开小野寺家三日内的巡逻记录。那条通往桧山的密道,确实没有己方哨探经过。敌人知道这点,才会派侦察兵走这条路。
他心里有了判断:这不是偶然闯入,而是主力行动前的探路。马蹄停留的位置,正是适合五十骑集结的隐蔽洼地。劫村、抢粮、扰乱防线——南部家要动手了。
“三日内必有敌情。”他低声说。
这时,一名老兵站在帐口嘀咕:“不过是个药师出身的浪人,真能断军情?”
雪斋听见了,没理他。他从怀里取出布囊,将洗下来的火山灰包好,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奥州北部独有的土。”他对所有人说,“三年前南部家劫我商队,现场也有同样的灰。现在它出现在我们营地梁上,说明什么?”
没人回答。
他接着说:“说明敌军已经摸清我们的防区空隙。他们不来则已,来了就是冲着北岭村的存粮和民夫来的。”
帐内安静下来。
雪斋打开俸禄袋,倒出全部五贯文铜钱,摆在火山灰布包旁边。
“这是我当组头的第一个月俸禄。”他说,“若这次判断错了,伏击落空,我自愿罚掉三个月薪饷。若胜,这些钱全分给参战兄弟。”
老兵脸上的怀疑淡了些。
雪斋点名三十人,都是训练时表现最稳的。他口述计划:三队人马,分别埋伏在猎户小径两侧高地,带火把、锣鼓、铁炮,但不准开枪杀人。等敌骑进入谷口,就点燃烟火,敲响铜锣,制造大军围剿假象。
“目的不是歼敌,是逼他们暴露行踪。”他说,“只要他们慌了,改道或撤退,我们就赢了。”
有人问:“万一他们硬闯呢?”
“那就打。”雪斋说,“但先扰后战,不能让他们悄悄靠近村子。”
命令传下去后,有人开始检查装备。铁炮的火绳要换新的,火药分开存放,每人带两枚石弹备用。雪斋亲自查看每一支枪的装填速度,发现有三人动作迟缓,当场调换位置。
他正低头修改伏击图,亲兵进来报告:“北岭村昨夜未见异常,狗叫如常,村民照常关户。”
雪斋点头。他知道,敌人还没动,但很快就会动。
他把地图重新铺开,在三条岔道交汇处画了个圈。那里视野开阔,适合观察敌军动向。他又标出两个信号点,安排接应小队待命。
“等斥候同伙来接头的时候,”他说,“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帐外风渐大,吹得油灯晃动。火光映在雪斋脸上,左眉那道疤显得更深。他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握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指令:伏击时间定于第三日夜半,以西边山头升起绿焰为号。
这时,被俘的斥候还绑在营柱上,嘴塞麻布,眼睛瞪着帐顶。他的鞋已经被收走,衣服也被搜过三遍。雪斋确认过,身上没有第二份情报。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敌军还在山外。
雪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疼痛从背部蔓延到肋下,但他没皱一下眉。他走到案前,把火山灰布包推到更亮的地方,又取来一块放大镜,仔细查看残留物里的矿物颗粒。
其中一颗砂砾边缘锋利,呈六角形。
这是近期火山喷发的新灰。
说明敌人出发时间不超过五天。
他合上放大镜,抬头看向帐门方向。风把帘子掀起一角,外面黑沉沉的,只有岗哨的灯笼微微晃动。
他坐下,重新拿起笔,在伏击部署末尾添了一行字:增派两人伪装樵夫,提前一日进山,监视密道入口。
写完,他吹熄灯芯旁的蜡烛,只留油灯一盏。
帐内光线暗了一半。
他坐着不动,盯着地图上的红圈,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敲了七下。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声音很短,像是被什么打断了。
雪斋抬起头,耳朵微动。
他又听了一遍。
再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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