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部队大院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暖黄的光晕。陆家小院里，沈青禾轻轻带上儿女的房门，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欣慰。陆安和陆宁已经睡下，小儿子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呼吸均匀，显然情绪已经平复。
傍晚那场因保护妹妹而起的冲突，虽然最终化解，却在沈青禾心里敲了敲警钟。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和守护欲，这是好事，但如何引导他们用正确的方式表达，成了父母的新课题。
她走到外间，看见陆承军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擦拭着他那枚戴了多年的军功章，动作专注而沉稳。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眉宇间是惯常的严肃，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孩子们都睡了？”他头也没抬，声音低沉。
“嗯，睡了。”沈青禾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矮凳上坐下，顺手拿起桌上未做完的针线活——是陆宁裙子上一颗快要掉落的纽扣。“安安情绪稳定多了，就是还有点委屈，觉得自己是保护妹妹，却差点惹了麻烦。”
陆承军停下擦拭的动作，将军功章小心放回盒子里，盖好。他抬起头，目光看向儿女房间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保护妹妹，没错。”他开口，语气是军人的斩钉截铁，“但方式错了。”
沈青禾穿针引线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他。她知道，他这是要把这件事管到底了。这个父亲，平日里话不多，对儿女的爱深沉如海，却从不轻易表露，但在原则问题上，他从不会含糊。
“我跟他说了，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首选，要学会沟通，讲道理。”沈青禾轻声接话，像是汇报，又像是探讨。
陆承军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她的处理，但随即又道：“道理要讲，胆气也不能丢。男孩子，遇事不能只会讲道理，也得有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能力。”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我去看看他。”
沈青禾看着他走向儿子房间的背影，心里明白，这是独属于陆承军的教导方式——沉默，却重如千钧。
陆安其实并没睡着，听见门响，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他能感觉到父亲走近床边，站了一会儿，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他有些紧张。
“坐起来。”陆承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坐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父亲。他以为会迎来一顿批评，毕竟今天差点把邻居家的孩子打伤，还给妈妈惹了麻烦。
然而，预想中的训斥并没有到来。陆承军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床边，与儿子平视。黑暗中，父子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今天的事，你妈处理得很好。”陆承军开口，第一句话肯定了沈青禾，也让陆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点。“你保护妹妹，心意是好的，是男子汉该有的担当。”
陆安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看不清父亲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份认真的肯定。一股暖流夹杂着委屈涌上心头，鼻子有点发酸。
“但是，”陆承军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男子汉的拳头，不是用来对付同学和邻居的。真正的厉害，不是靠打架赢来的。”
“那……靠什么？”陆安忍不住问，声音带着少年人的不服和困惑。在他看来，那个胖墩欺负妹妹，讲道理根本没用，只有比他更凶才行。
“靠这里。”陆承军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用脑子。遇事冷静，先想后果。今天如果你先找老师，或者大声呼救引来大人，一样能阻止对方，还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也不会让妈妈为难。”
陆安沉默着，仔细琢磨着父亲的话。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光有勇气不够，还要有智慧。
“而且，”陆承军继续道，“保护弱者，是军人的天职。你是军人的儿子，更该懂得这个道理。但保护，不等于蛮干。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不用动手，就能让人不敢欺负你和你想保护的人。”
“怎么才能变强？”陆安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黑暗中，陆承军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从明天早上开始，提前半小时起床，跟我去操场跑圈。周末，我教你军体拳。”
陆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跟爸爸一起跑步！学军体拳！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以前他提过，爸爸总说他还小，现在终于答应了！
“真的吗？爸！”他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嗯。”陆承军应了一声，“但要记住，学拳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强身健体，是为了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该保护的人。这是责任，明白吗？”
“明白！”陆安用力点头，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练成武功高手的模样，“爸，我一定认真学！我要像你一样厉害！”
最后那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撞进了陆承军的心里。他伸出手，有些生疏地、却力道适中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睡吧。明早五点四十，门口集合。”说完，他起身，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陆安躺在被窝里，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白天的委屈和沮丧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豪情，以及对明天清晨的无比期待。
外间，沈青禾看着走回来的丈夫，轻声问：“说好了？”
“嗯。”陆承军简单地回应，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沈青禾看着他冷硬侧脸上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心里软成一片。这个男人啊，总是这样。他不会把“儿子你真棒”挂在嘴边，却会用最实在的方式，告诉儿子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成长。他把军人的坚韧和担当，悄无声息地传承下去。
她想起自己现代的父亲，懦弱糊涂，从未给过她这样的依靠和指引。而此刻，看着陆承军和儿子之间无声的交流，她深深感到，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陆承军给予孩子们的精神财富，是如此丰厚和珍贵。
“谢谢你，承军。”她轻声说。
陆承军看向她，似乎有些不解。
沈青禾笑了笑，没有解释。有些感激，放在心里就好。她只是觉得，这个家，因为有了他这个沉默如山、责任如磐的支柱，才如此安稳，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陆家小院里，父母的房间里灯光也熄灭了。而在小男孩的梦里，他已经迎着晨光，跟在父亲挺拔的身影后，奔跑在洒满晨曦的操场上，每一步，都踏向一个更加强大的未来。
他知道，爸爸是英雄。而他，也要努力成为像爸爸那样，可靠、有担当的男子汉。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妹妹，更是爸爸口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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