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滚动了几下，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在凌墨平静而带着询问的目光注视下，那股难以启齿的窘迫感更加强烈。他转过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沉默了良久，久到凌墨都以为殿下只是叫他进来站着时，沈奕宸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地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盯住观凌墨，语气带着一种逼问般的急切：“凌墨，你来，”他朝凌墨招了招手，待凌墨走近两步，他才压低了声音，像是要探讨什么军国机密般，神色极其严肃，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别扭和困惑，“你说她……她……”
他“她”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说“她是不是很生气”？还是问“她会不会原谅本王”？亦或是“本王该如何是好”？
这些话，无论哪一句，都与他平日冷峻威严的形象格格不入，都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凌墨依旧垂着眼，恭敬地等待着，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他深知主子的性子，能让他如此难以启齿的，多半是与那位新入府的乔侧妃有关。
沈奕宸看着凌墨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无力。跟凌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这个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几回的木头侍卫，能懂什么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能明白他此刻这百爪挠心般的懊恼与无措吗？
最终，那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浓浓的烦躁和自我放弃：
“罢了罢了！”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给凌墨一个写满了“生人勿近”和“我很烦恼”的背影，“你也不知道，出去吧。”
凌墨：“……” （内心：属下确实不知道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依言恭敬地行礼：“是，属下告退。”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并体贴地关好了门。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沈奕宸一人。他听着凌墨离开的脚步声，心中的懊恼和烦躁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刚才那番失败的“咨询”而更加浓郁了。他独自对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脑海里全是乔熙诺的影子，生气时的，娇纵时的，还有刚才……在他怀里挣扎时，那脆弱又倔强的模样。
他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比任何朝堂博弈，边疆战报都更让他感到棘手和……无措。
东暖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只有乔熙诺自己知道，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晚膳时她食不知味，对着满桌精致菜肴，眼前晃动的却是沈奕宸那双染着欲望与懊恼的深邃眼眸，以及他最后仓促离去时，袍角翻飞的狼狈背影。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那画面却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夜深人静，寝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守夜灯。乔熙诺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此刻挥之不去的，是沈奕宸那张骤然逼近的俊脸，和他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欲望与失控。他强横的手臂如同铁箍，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呼吸灼热的仿佛能烫伤人，这些都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和被冒犯的愤怒。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强硬的力道下，似乎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害怕她逃离的颤抖？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被一股更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
他怎么敢？！在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用那样伤人的话语刺伤她之后，又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凭什么几乎要吻上她？
“混蛋……”她忍不住低骂出声，翻了个身，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锦被里，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份令人心烦意乱的悸动。
可越是压抑，思绪越是纷乱。
她气他只听姜熠蔚一面之词就定她的罪，气他永远那副高高在上，冷硬不通人情的模样。可偏偏，他今日这失控的强势，与之前马车里那笨拙的杏仁酥，以及更早之前……他偶尔流露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其矛盾让她完全看不懂的沈奕宸。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说他厌恶她，为何又会因她与陈安初的“偶遇”而失控？若说他在意她，又为何总是用最伤人的方式对待她？
那个未完成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仅是羞恼的涟漪，还有更深层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困惑与……和被如此强烈地渴望着的异样感觉。
她不是没有被男子倾慕过，但从未有人像沈奕宸这般，带着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强势和矛盾，闯入她的世界，搅得她天翻地覆。
“讨厌鬼……”她又嘟囔了一句，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味道。她气他，更气自己此刻因为这“未遂的亲吻”而心绪不宁，辗转反侧的没出息样子。
这一夜，乔熙诺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时而出现沈奕宸冷着脸指责她的画面，让她委屈得想哭；时而又变成他强势靠近，那双深邃眼眸紧紧锁住她，灼热的呼吸交织，唇瓣即将相贴的瞬间……然后她便会猛地惊醒，心跳失序，脸颊滚烫。
如此反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因极度的精神疲惫而迷迷糊糊地浅睡过去，然而即便在睡梦中，那纠缠了她一整夜关于某个冷面皇子的身影和那个未完成的吻，依旧阴魂不散。
次日醒来，乔熙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神色恹恹。锦书伺候她梳洗时，担忧地问：“小姐，您昨夜没睡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乔熙诺看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容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复杂：“……被一只恼人的蚊子吵了一夜罢了。”
只是这只“蚊子”，个头大了点，身份尊贵了点，而且……烦人得让她心绪不宁，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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