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乔熙诺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
视线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顶熟悉的承尘绣样,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力道有些重,甚至硌得她指骨微微发疼。
她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被握住的手指。
几乎是同时,床畔那个一直低垂着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猛地一颤。
沈奕宸倏地抬起头,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她是否真的醒了,完全是出于连日来形成的习惯和潜意识的担忧,另一只手已经迅速而自然地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是正常温凉的体温,不再是前几日那滚烫得吓人的热度。
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瞬,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不烧了。”
然而,这句带着庆幸的话刚出口,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口气又沉沉地叹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无望的沉重,重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住两人交握的手,用更低、更轻,仿佛只是在对自己说话的声音,添上了一句: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这声叹息里,不再是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冷峻威严的六皇子,倒像是个守着珍宝怕其碎裂,却久候不至而心生惶恐的普通人,充满了无力感和深他自己都未曾细察的恐惧。
乔熙诺躺在床上,将他这瞬间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听着他那句带着委屈和期盼的低语,感受着他掌心传来,因长时间紧握而异常灼热的温度,以及他低头时,发丝扫过她手背带来的微痒触感……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惊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刚刚苏醒的虚弱和迷茫。
她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他一向整洁的衣袍带着褶皱,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重的、未曾好好休息过的疲惫和颓唐。
他……一直守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乔熙诺喉咙有些发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和喉咙干涩,只发出了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
“水……”
这细弱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室内,却如同惊雷!
沈奕宸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深邃眼眸,瞬间对上了她已然睁开的、带着些许迷茫和虚弱的视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眼中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那光芒亮得惊人,几乎要驱散他连日来的所有阴霾。随即,那惊喜又被一种更强烈,如释重负的情绪取代,甚至隐隐有水光在他眼底极快地闪过,又被他强行压下。
“你……”他开口,声音竟比刚才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哽咽的迹象。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松开一直紧握她的,那动作竟有些依依不舍,他猛地站起身,“来人!快传太医!”
他一边朝外急声吩咐,一边又迅速回头看向她,像是怕她再次消失一般。他俯下身,想碰碰她,却又不知该碰哪里,手足无措得全然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持,最后只是用那双依旧带着后怕和狂喜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抖的确认:“你醒了……真的醒了……”
乔熙诺看着他这般失态的模样,想起他方才那句无意识的低语,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她费力地扯出一个极淡、极虚弱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回应,让沈奕宸悬了许久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虽依旧布满疲惫,却已重新找回了些许属于他的镇定,只是那看向她的目光里,从此以后,注定掺杂了再也无法抹去的、劫后余生般的深刻痕迹。
当太医诊治的时候,乔熙诺因为疲累睡着,沈奕宸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儿,太医连忙说“是太过劳累了,没有大碍,已经脱离危险了。”说完咽了口口水擦擦额头……
沈奕宸听完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乔熙诺再次醒来时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顶,以及……一张近在咫尺、写满疲惫与紧绷的俊脸。
沈奕宸就坐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下眼睑有着明显的青黑,薄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见她醒来,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立刻抓住了她露在锦被外的手,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弄疼了她。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久未沾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颤抖,又强行压抑着,“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乔熙诺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摇了摇头。她试图动一下身子,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胸口还有些隐隐的闷痛。
记忆慢慢回笼,是了,她中毒了。
她看着沈奕宸这副明显是长时间守候、不曾合眼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可是六皇子,向来矜贵自律,何曾有过如此不修边幅形神憔悴的时候?
“殿下……”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气若游丝,“我……没事了。”她目光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你……去歇歇吧。”
她以为他会如往常般,冷静地确认她无碍后,便起身去处理政务或者休息,毕竟他看起来比她这个病人更需要休息。
然而,沈奕宸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甚至更紧了些,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一般。他固执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执拗:“不行。”
乔熙诺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她此刻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太医也已来看过,他守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沈奕宸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他避开她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脆弱的不安:
“我走了……你若是又难受起来,我……我不知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担心她的病情反复,合情合理。但乔熙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慌。那不仅仅是对她病情的担忧,更像是一种……源于某种创伤性记忆的恐惧。
她忽然想起,似乎听人隐约提起过,沈奕宸的生母,那位早逝的元后,好像就是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病逝的。据说当时,年幼的六皇子就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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