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刚刚因前几日“固守待命”而稍显缓和的朝堂氛围上。御书房内,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穹先是震怒,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废物!都是废物!区区探查,竟能落入埋伏,折损朕百名精锐!”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雷霆之怒。
然而,帝王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最初的暴怒平息后,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算计,悄然盘踞了他的心头。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扶手,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时机,又是时机!
为什么偏偏是沈奕宸提出“固守并派精兵探查”之后,这支精兵就遭遇了毁灭性的伏击?这究竟是北狄料事如神,还是……有人故意泄露了行军路线?亦或是,这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为了进一步凸显北境危机,从而逼迫朝廷赋予某人更大兵权的苦肉计?
沈奕宸那张冷静乃至冷酷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个儿子,能力超群,心思深沉,他一直是知道的。但若这份能力和心思,用在了觊觎他这个父皇的皇位上……
【他想借此机会,拿到北伐的兵符,掌控大军,然后……里应外合?或是拥兵自重?】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沈穹心中疯狂滋长。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沈奕宸先是提出看似稳妥的策略,然后立刻让这支队伍送死,以此证明“固守”无用,必须大举出兵,而朝中能将……他环视四周,心中冷笑,还有谁比提出此策的他更“合适”挂帅?即便不是他亲自挂帅,他也必能借此深度介入军务,掌控粮草辎重,一样能染指兵权!
此子……其心可诛!
沈穹的手在袖中微微攥紧,指节泛白。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意识到,北境的烽火或许是真的,但围绕这烽火展开的朝堂博弈,其凶险程度,恐怕丝毫不亚于边境的刀光剑影。
可是……不用他,又能用谁?北境告急是实情,雁回关需要能征善战、足以稳定军心的大将坐镇也是实情。朝中其他将领,要么年老,要么威望不足,要么……他同样不放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逼迫的愤怒交织在沈穹心头。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网中,而织网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巨大的疆域图上逡巡,最终,落在了“镇国公府”几个字上。
乔峥霖!
乔国公,国之柱石,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且常年与北狄交手,熟悉敌情。最重要的是,乔熙诺是他的嫡女,如今是六皇子侧妃!有妻女在京城,乔国公便是风筝,那根线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若与沈奕宸勾结,难道不顾自己女儿的死活?不顾乔氏满门的安危?
这似乎是在当前猜忌下,一个既能解北境之危,又能制衡沈奕宸的“最优”选择。让乔国公去前线掌兵,沈奕宸在后方协调,但必须在他的严密监控下,互相牵制。
沈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他不能再犹豫了,北境等不起,朝廷的稳定更等不起。
“传旨!”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响起,“北狄猖獗,犯我疆土,戮我将士。特命镇国公乔峥霖为北伐大都督,总领北境一切军政要务,即日点兵,驰援雁回关!枢密院、兵部、户部,全力配合,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告诉乔爱卿,他的家人,都已托付在此。望他勿负朕望,早日克敌,凯旋还朝!”
这道旨意,既是委以重任,也是无声的警告。乔峥霖听得懂,满朝文武,包括沈奕宸,都听得懂。
圣旨很快下达。当乔熙诺在宸王府接到父亲即将挂帅出征的消息时,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溅出了几滴茶水。她抬眸,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心中没有丝毫父亲被重用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她想起了何芝苒那日的警示:“帝心疑宸”。如今,这道任命,无疑是将她的父亲,将整个乔家,都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成了制衡沈奕宸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也成了……皇帝手中最有力的人质。
不过两日,点兵、备粮、调拨军械诸事便在一种压抑而高效的气氛中准备就绪。出征那日,天色灰蒙,冷风卷起尘土,带着肃杀之气。
清晨,京都北门,护城河畔。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着旌旗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离别的沉重。黑压压的北伐大军肃立,铠甲与兵刃反射着冰冷的天光。
皇帝沈穹亲率文武百官至城门送行,仪仗煊赫,却驱不散那股凝滞的气氛。沈奕宸立于皇子队列之首,面色沉静,目光掠过军阵,最后落在为首那道挺拔如山的身影上——镇国公乔峥霖。
乔峥霖一身玄色重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虽年过半百,眉宇间的英武与煞气却不减当年。他单膝跪地,接过沈穹亲赐的践行酒,仰头一饮而尽,酒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战鼓擂响的前奏。
“臣,乔峥霖,定不负陛下重托,必驱除鞑虏,复我河山!”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带着军人特有的决绝。
沈穹亲手扶起他,目光深沉,拍了拍他的臂甲:“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在京都,静候佳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仅容两人听见,“乔卿家眷,朕自会妥善照拂,望卿……心无旁骛。”
乔峥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沉重,他再次躬身:“谢陛下。”
直起身,他目光投向站在送行官员后方的家眷处——眼眶微红的乔夫人,紧抿着唇、神色凝重的大儿子乔景澄,以及……一身皇子妃服饰,努力维持着镇定,却依旧难掩忧色的女儿乔熙诺。小儿子乔景南已全身披挂,立于副将队列之中,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与离家的不舍。
“皇上,”乔峥霖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恳切,“臣即将远征,归期未卜,可否……容臣与家人,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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