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骞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那抹假笑瞬间凝固,化为更深的阴鸷。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几步便走到御阶边缘,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语气森然:“呵,果然是你。” 他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恐惧、慌乱,或是讨好求饶。
然而,何芝苒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眼睫低垂,掩去了眸底最真实的情绪,面上无波无澜,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对他刻意的羞辱和威压毫无反应。她甚至没有接他这句话。
这种沉默的、近乎无视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让沈弈骞感到一种被轻视的恼怒。他走下御阶,绕着何芝苒慢慢踱步,目光如同冰冷的刷子,上下扫视着她,从她简单的发髻到素雅的衣裙,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比起上次见面……倒是更有胆识了。” 他语带讥诮,停下脚步,站在她身侧,“怎么,以为成了陈安初的妻子,又有个做过丞相的父亲,朕就不敢动你了?”
何芝苒依旧垂眸不语,仿佛他谈论的是与己无关的旁人。
沈弈骞的耐心在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中迅速耗尽。他猛地转身,回到御案后,重重坐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何芝苒!你可知罪?!”
殿内回声嗡嗡,侍立的太监将头垂得更低。
何芝苒这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清正地看向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回太子殿下,臣妇不知。”
“不知?” 沈弈骞冷笑,手指敲击着御案,“你父亲何庭宇,暗中勾连旧臣,心怀怨望!你夫君陈安初,结交逆党,意图不轨!你身为陈何氏女,往来传递消息,充当耳目,还敢说不知罪?!”
这些罪名,空洞而夸大,却足以致命。
何芝苒心知这是欲加之罪,辩解无用。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依旧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语气回应:“太子殿下明鉴,父亲久居宫中,行动受限,如何勾连?夫君被围府中,与外界音讯艰难,又如何结交逆党?至于臣妇,一介内宅妇人,更无此通天本领。殿下所言,臣妇实在惶恐,不知从何而起。”
她避开了直接反驳“罪名”,而是从客观条件上陈述“不可能”,语气谦卑,内容却绵里藏针。
沈弈骞被她这番滴水不漏、却又明显带着抵触的回答彻底激怒。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乱颤:“好个伶牙俐齿!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老实招认了!来人——”
殿角的太监身形微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跪着的何芝苒,忽然轻轻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不再低垂,而是直直地看向暴怒的沈弈骞,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求,只有一种洞悉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冰珠,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太子殿下觉得,这样严刑逼迫,臣妇……就会说出殿下想听的话么?”
沈弈骞举到一半、准备挥下示意动刑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怒容凝固,转化为一种被戳破心思的难堪与惊疑。他死死盯着何芝苒,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她说的没错。严刑拷打,或许能让她痛苦,让她屈服,但能让她说出“确凿”的、足以扳倒陈府和何相、甚至牵连更广的“供词”吗?她若抵死不认,或胡乱攀咬,反而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让那些本就对他得位不正心存疑虑的朝臣找到攻讦的借口。她若不堪刑求而死……一个被“请”进宫问话的命妇无故惨死,更会引发难以预料的波澜。此刻的他,看似掌握生杀大权,实则内外交困,每一步都需权衡。
何芝苒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他色厉内荏之下,那根名为“顾忌”的软肋。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弈骞粗重的呼吸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神变幻不定,愤怒、杀意、算计、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最终,那高举的手,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放了下来。
他靠回龙椅,脸上重新扯出一个扭曲的、冰冷的笑容,目光却更加幽深难测。他点了点头,语气诡异地平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宽宏”:
“好,很好。何芝苒,你果然……让朕刮目相看。”
他挥了挥手,对那侍立的太监吩咐,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淡,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带下去。安排个清净的屋子,好、生、照、顾着。陈二奶奶是‘客’,莫要怠慢了。”
“是。”太监躬身领命,上前对何芝苒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依旧恭敬,眼神却毫无温度。
何芝苒心中微微一松,知道最危险的关口暂时过去了。她缓缓站起身,因为久跪而腿脚有些发麻,但她挺直了脊背,依旧保持着那份沉静的仪态,对着御座方向再次敛衽一礼,并未再多言,便转身,跟着太监缓缓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大殿。
沈弈骞盯着她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眼神阴鸷如毒蛇。严刑逼供不行,那就换一种方式。软禁、监视、隔绝,从精神上施压,从她身边寻找突破口,或者……以她为饵,钓出他想钓的鱼。他就不信,撬不开这张嘴,扯不断这几张让他寝食难安的网!
何芝苒被安置在一处偏僻但陈设齐全的宫院,门外有沉默的侍卫把守,院内亦有看似恭顺实则监视的宫女太监。她知道,这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囚笼,危机远未解除。但她至少赢得了喘息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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