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导组的工作紧张而充满压力，但陈阳心中始终牵挂着独自居住在江城老城区的母亲。趁着周末下午难得的间隙，他让程浩安排了一辆普通车辆，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前往母亲居住的老式居民楼。
车子驶入老城区，与市中心繁华现代的气息截然不同，这里的时光仿佛流逝得更慢。斑驳的墙壁、纵横交错的电线、巷口摇着蒲扇下棋的老人、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都带着一种熟悉的烟火气。陈阳摇下车窗，感受着这久违的市井氛围，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些许。
然而，随着车辆逐渐靠近母亲居住的那栋楼，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开始浮现。
太安静了。
现在是周日下午，本该是孩子们在楼下嬉戏打闹、邻居们串门闲聊的时候。可眼前的小区却异乎寻常地寂静。楼下空无一人，几个原本应该聚集着老人的石凳也空空如也。窗户大多紧闭着，连平日里最热闹的棋牌室也大门紧锁。
陈阳的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安静，不像祥和，更像是一种压抑的、噤若寒蝉的死寂。
车子在楼前停下，陈阳让司机在车上等候，自己拎着路上买的水果和营养品上了楼。母亲住在三楼，楼道里同样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走到家门口，他注意到对门邻居家的门镜似乎暗了一下，仿佛有人刚刚从里面移开视线。他没有声张，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妈，我回来了。”陈阳换上轻松的语气。
“阳阳？”陈母正戴着老花镜在阳台边看报纸，闻声惊喜地回过头。她七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看到儿子，她连忙放下报纸迎了上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正好有点空，回来看看您。”陈阳笑着将东西放下，打量了一下母亲，气色还好，心里稍安，“您最近身体怎么样？降压药按时吃了吗？”
“好着呢，都好。”陈母拉着儿子的手在旧沙发上坐下，仔细端详着他，“你倒是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在江城还顺利吗？”
“顺利，都顺利。”陈阳含糊地应着，不想让母亲担心。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熟悉而简朴的家，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但那种萦绕在楼下的异常安静，让他无法完全安心。
“妈，最近……楼下怎么这么安静？张阿姨、李伯伯他们呢？平时不是挺热闹的吗？”陈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陈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两天，街坊邻居都变得怪怪的。”
她凑近儿子，声音更低了：“前天晚上，有几个陌生男人在楼下转悠，也不干什么，就盯着咱们这栋楼看，眼神凶得很。有人上去问，他们也不搭理。后来居委会老刘出去说了几句，那几个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还有啊，”陈母继续说道，“昨天，对门老王家的孙子在楼下踢球，不小心把球踢到一个人身上，其实也没多大事，道个歉就行了。结果那人凶神恶煞的，把球一脚踹飞老远，还把老王头吓得不轻，现在都不敢让孙子下楼玩了。”
“这两天，总有些收废品的、发传单的，在楼里上上下下，挨家挨户敲门，眼神却东张西望的，不像干正事的。大家心里都毛毛的，没事都不敢出门了，生怕惹上麻烦。”
陈母的话语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阳阳，你说……是不是咱们这片儿不太平了？还是……跟你这次来江城的工作有关？”老人虽然不同政事，但心思通透，隐隐猜到了什么。
陈阳的心沉了下去。母亲描述的情况，绝非巧合！陌生男人盯梢、借故挑衅、可疑人员踩点……这分明是典型的软性监视和恐吓手段！目标，很可能就是他自己！对方不敢直接动他这位中央督导组组长，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骚扰、恐吓他的家人，试图以此向他施压，干扰他的调查！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祸不及家人，这是底线！对方竟然如此下作，触碰了他的逆鳞！
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分毫，反而笑着安慰母亲：“妈，您别多想。可能就是最近治安不太好，流窜人员多了点。我回头跟相关部门反映一下，加强一下这边的巡逻。您平时自己多注意安全，陌生人敲门别随便开，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或者打110。”
他不能让母亲生活在恐惧之中。
“哎，我知道。你自己在外面，更要小心啊。”陈母担忧地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陈阳便起身告辞。他不能让母亲这里停留太久，以免将更多的注意力引过来。
离开家，下楼。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他敏锐地注意到，楼下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里似乎有人。当他目光扫过去时，对方立刻低下了头。
陈阳面无表情，径直走向自己来时乘坐的车。上车后，他对司机吩咐道：“回宾馆。”
车子驶离老城区，陈阳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但内心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对方的手段，卑劣而有效。家人的安危，是他最大的软肋。
“程浩，”他睁开眼，目光冰冷如刀，“立刻做两件事。”
“组长，您吩咐。”
“第一，秘密安排两名绝对可靠的省厅便衣，24小时轮班，在我母亲家附近进行保护性监视。确保我母亲的安全，同时，记录所有可疑人员和车辆。如果发现对方有进一步动作，可以采取必要措施！”
“是！”
“第二，”陈阳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查！给我查清楚，是哪个王八蛋派的人！是李四海残余的手下？还是王建军、张志强指使的？或者，直接来自高明远的命令？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明白！我马上协调省厅和我们在江城的秘密力量进行调查！”程浩感受到陈阳话语中的杀气，心中一凛。
陈阳重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对手的这一招，虽然下作，但也暴露了他们的焦躁和虚弱。他们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看来，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温和’了。”陈阳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程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城区的“异常安静”，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陈阳的心里。这非但不会让他退缩，反而彻底激怒了他，坚定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群祸害彻底铲除的决心！
家人的逆鳞，触之必怒！这场斗争，从这一刻起，变得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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