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江树站在牡丹花丛后,目光牢牢锁着紫藤架下的身影。他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该说“还记得巷口的糖葫芦吗”,还是直接道出“我是当年被你救下的江树”?指尖攥得发紧,连带着袖角都被绞出褶皱——那些酝酿了十几年的话,原是想在今日亲口说给她听。
他想告诉她,这十几年,他时常对着母妃留下的玉佩思念她;想告诉她,阿维隆的草原上,他总想起那串糖葫芦的甜;更想告诉她,他此番前来,除了两国贸易,最重要的便是寻她,想请她随他回去,做阿维隆最尊贵的王后,让他用余生偿还当年的援手之恩。
风拂过紫藤架,吹落几片花瓣,落在顾非晚的发间。她抬手拂去时,鬓边银铃轻响,与太子妃的笑语交织在一起。阳谷江树屏息等待着,只盼太子妃能早些离开,给他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终于,太子妃转过身,对着顾非晚说了句什么,顾非晚笑着点头应下。阳谷江树的心猛地提起,脚步刚要挪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回廊尽头走来两道身影——是太子与傅承愈。
太子走在前面,一身明黄常服,远远便朝着太子妃伸出手,语气亲昵:“这边聊完了?方才见你与非晚说得投机,便没敢打扰。”说着,自然地揽住太子妃的肩,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透着寻常人家的温馨。
而傅承愈跟在身后,玄色衣袍在繁花映衬下更显沉稳。他径直走向紫藤架,目光落在顾非晚身上时,原本锐利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顾非晚似乎说了句“风大”,微微侧头拢了拢鬓发,几缕碎发滑落到耳尖。
就在阳谷江树的注视下,傅承愈抬手,极自然地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掠过她的耳廓,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紧接着,他垂下袖摆,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二人交握的手,可阳谷江树看得真切——傅承愈的指尖与顾非晚的指尖在袖中相扣,那姿态,亲昵得容不下第三人。
顾非晚仰头望着傅承愈,眼底的笑意比方才对着太子妃时更盛,像盛满了春日的阳光,连梨涡里都漾着甜。她微微踮脚,凑到傅承愈耳边说了句什么,傅承愈低笑出声,侧头时,鬓角的发丝几乎要碰到她的额角。
“轰——”
阳谷江树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方才还沸腾的期待,此刻尽数沉到了谷底,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他思念了十几年的姑娘,他跨越万里寻来的身影,身边早已有人站定。那个位置,被人稳稳占着,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在棋桌上对弈、陪他找画师描摹记忆、带他走遍京城街巷的傅承愈。
阳谷江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假山石,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浑然不觉。他看着傅承愈抬手替顾非晚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看着顾非晚将脸颊埋进傅承愈的袖中轻笑,看着他们四人并肩而立,太子与太子妃相视而笑,傅承愈与顾非晚交握着手,像一幅天造地设的画卷,而他这个寻了十几年的故人,反倒成了多余的闯入者。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那些反复排练的话语,那些藏了十几年的思念,此刻都成了笑话。
棋桌上的从容,画笔下的默契,街巷间的投缘,此刻想来,竟都像是一场温柔的提醒,提醒他这场寻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
阳谷江树缓缓闭上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傅承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眼朝他这边望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几分探究,随即又落回顾非晚身上,低头说了句什么,引得顾非晚也转头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阳谷江树狼狈地躲到假山后。他看见顾非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概是在想“这个异域男子为何总盯着我”,却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童年里随手救下的、早已被遗忘的异乡孩童。
风吹落更多牡丹花瓣,粘在他的发间、肩头,带着甜腻的香,却让他觉得窒息。他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相府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记忆上。
繁花依旧,笑语依旧,只是那个怀揣着十几年执念的寻梦人,终究在这场盛宴里,看清了咫尺天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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