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赏花宴办得极隆重。朱漆大门外车水马龙,簪缨世家的马车排成了长队,连太子与太子妃都携礼而至,足见顾丞相在朝中的分量。
阳谷江树随傅承愈步入府门时,正赶上满园牡丹盛放。深红、浅粉、素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映着廊下悬挂的宫灯,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宾客们三五成群,或品茗闲谈,或吟诗作对,衣香鬓影间,尽是京城的繁华气象。
太子与太子妃正站在主厅前的牡丹丛旁,被一群大臣簇拥着。太子妃身着正红宫装,头戴九凤朝阳钗,仪态端庄,与周遭的贵女们谈笑风生。阳谷江树跟着傅承愈上前见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逡巡——他在找那抹粉白襦裙,找那发间的银铃,找那双藏着星子的眼睛。
“国主第一次参加中原的赏花宴,觉得如何?”太子笑着举杯,语气亲和。
“繁花似锦,宾客云集,果然名不虚传。”阳谷江树客气地应着,心思却早飞出了寒暄的圈子。傅承愈瞧出他的局促,笑着打圆场:“国主对中原花卉很感兴趣,我带他四处走走。”
脱离了人群,阳谷江树才松了口气。他跟着傅承愈在花丛中穿行,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温婉或娇俏的脸庞,却始终没见到那日集市上的身影。心头的期待像被风吹起的花瓣,忽高忽低,带着几分焦灼。
“别急,”傅承愈见他频频回望,轻声安抚,“这园子里的贵女还没见全呢,再耐心些,总会遇上的。”他只当阳谷江树是急于找到记忆中的女孩,却不知那人早已在他心中有了清晰的模样。
阳谷江树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更深处的景致。转过一道月洞门,假山后忽然传来女子的笑语,清脆如银铃,像极了那日巷口的声响。他心头一紧,快步绕过嶙峋的石峰——
只见紫藤架下,太子妃正与一位女子并肩而立。那女子背对着他,身着月白襦裙,裙摆绣着细碎兰草,发间一支白玉簪斜插,几缕青丝垂落肩头,随着说话的动作,鬓边银铃轻轻晃动,叮当作响。
是她!
阳谷江树的呼吸骤然停住。尽管她今日换了衣裙,那身形、那发间的银铃、那说话时微微侧头的姿态,都与那日集市上的惊鸿一瞥完美重合。更让他心头剧跳的是,她偶尔抬眼时,眼尾的弧度、唇畔的梨涡,竟与记忆里那个递来糖葫芦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就是她了。
十几年的寻觅,无数次的描摹,原来她就站在这里,在繁花深处,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想立刻走上前,想问问她是否记得那条小巷,记得那串糖葫芦,记得那个被欺负的异乡孩童。可脚步刚动,就瞥见她身旁的太子妃——宫装的威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不敢贸然上前。太子妃是皇室尊亲,他一个异域国主,在没有引荐的情况下靠近,难免失了礼数。
焦灼间,他瞥见不远处有个丫鬟正提着食盒走过,看服饰正是相府的下人。阳谷江树连忙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这位姑娘请留步。”
丫鬟转过身,见是个身着异域服饰的男子,眼里闪过几分警惕,挑眉道:“客人有事?”
阳谷江树指着紫藤架下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敢问太子妃娘娘身边那位小姐……是哪家的贵女?”
丫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自家小姐正与太子妃说笑,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傲气。她上下打量了阳谷江树一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什么哪家的贵女?那是我们相府的小姐!”
她刻意抬高了声音,像是在炫耀:“是顾丞相的亲妹妹,我们家小姐闺名顾非晚!你连我们相府的千金都不认得,也敢来参加赏花宴?”
顾非晚。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阳谷江树耳边炸开。他怔在原地,看着丫鬟转身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原来她就是顾非晚,顾丞相的妹妹,相府的千金。那个在他记忆里模糊了十几年的身影,终于有了清晰的名字,有了确切的身份。
他缓缓抬眼,望向紫藤架下。顾非晚正接过太子妃递来的茶盏,指尖纤细,动作温婉,发间的银铃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清响如初。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落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笑起来时,果然弯成了月牙。
是她,真的是她。
阳谷江树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月白身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十几年的光阴,万里的距离,原来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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