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饥饿是政童年记忆里永恒的背景音,那么暴力,则是这首绝望交响曲中,最刺耳、最惊心动魄的鼓点。
当政孱弱的身体能够支撑她摇摇晃晃地站立、并且跌跌撞撞地行走时,她所探索到的,并非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而是一个更清晰的、由暴力构筑的权力等级。
这个等级的最顶端,是那个负责看守的赵国士卒。
他是一切暴力的源头。
政第一次亲身体验到这种暴力,是在她刚刚学会走路不久。
那天,她因为好奇,蹒跚着走到了门口,小小的手,触摸到了那扇分隔了两个世界的、冰冷的木门。
男人的脚步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从外面撞开。
门板狠狠地撞在了政小小的身体上,将她撞得倒飞出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一阵天旋地转。
剧烈的疼痛和惊吓,让她本能地放声大哭。
男人跨进门,看到啼哭不止的政,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或怜悯。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被噪音打扰的、极致的厌恶和不耐烦。
“哭什么哭!丧门星!”
他低吼着,大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了政的肚子上。
那一脚,并不算重。
男人或许只是想让她闭嘴,并没有下死手。
但对于一个一岁多的幼儿来说,那力道依旧是毁灭性的。
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上喉咙。
她的哭声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整个人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虾米,痛苦地弓起了身体,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窒息般的疼痛中,她看到那个男人,那个施加了暴力的庞然大物,只是像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一样,从她身边跨了过去,将食物扔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角落里的那个影子,她的母亲赵姬,都只是蜷缩着,像一头被天敌吓破了胆的母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一刻,政的灵魂,那个还残留着现代人“人人平等”、“不可理喻”观念的灵魂,被这一脚,彻底地、残酷地踹醒了。
她明白了。
在这里,没有道理可讲。
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没有人权。
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暴力。
谁的拳头更硬,谁就拥有定义一切的权力。
而她,在这个权力结构里,处在最底层。
她是那个可以被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随意践踏的存在。
从那天起,哭,从她的行为模式中,被彻底删除了。
因为她知道,哭泣,不会换来同情,只会招致更直接、更残酷的暴力。
示弱,只有在面对可能心软的对象时才有意义。
而对于一个纯粹的施暴者来说,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是一种引诱他施加暴力的邀请。
她开始学习一套全新的、属于被施暴者的生存法则。
她学会了预测。
她能通过男人脚步声的轻重、节奏的快慢,来判断他今天的心情是好是坏,是带着酒气还是保持着清醒。
脚步越重,节奏越乱,就意味着危险等级越高。
她会提前躲到房间最远的角落,将自己蜷缩起来,降低存在感。
她学会了忍耐。
当暴力不可避免地降临时,她不再挣扎,不再哭喊。
她会立刻遵循身体的本能,将四肢收拢,用手臂护住头部和胸腹这些最脆弱的要害部位。
她像一只刺猬,用最柔软的后背,去承受那些拳脚。
她会将牙关咬得死死的,任凭疼痛的浪潮将她淹没,也绝不发出一声呻\/\/吟。
她学会了观察。
每一次被殴打,对她来说,都不仅仅是一场肉体的折磨,更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她观察男人攻击的习惯。
他喜欢用脚踹,目标通常是腹部和背部。
他很少用手,因为他嫌她脏。
她观察暴力升级的规律。
通常,只有在她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时——比如靠近门口,比如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才会触发攻击。
只要她像个物件一样,保持安静和不动,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幸免的。
她更是在观察暴力背后的逻辑。
她发现,男人的暴力,并非纯粹的虐待狂式的发泄。
它更像是一种管理手段。
他是这间牢笼的王。
他的暴力,是为了维护他作为王的绝对权威,是为了确保他所管理的这两件物品,始终处于一种最顺从、最便于管理的状态。
这个发现,让政感到一阵冰冷的、醍醐灌顶般的清明。
暴力,不是一种情绪,而是一种工具。
一种用于建立秩序、维护等级、达成目的的,最高效、最直接的工具。
这个认知,像一颗毒种子,在她那颗被痛苦反复浇灌的心田中,悄然种下。
她开始在脑海中,进行着无数次的沙盘推演。
如果,拥有暴力工具的人,是她呢?
如果,她拥有了比那个男人更强大的力量,她会怎么做?
她会杀了他吗?
不。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而且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会把他关起来,让他也尝尝挨饿受冻、被随意殴打的滋味吗?
这是一种选择。
但只是单纯的复仇,缺乏更深远的意义。
推演到最后,政得出了一个冰冷的结论。
如果她拥有了力量,她要做的,不是去单纯地报复,而是去使用他。
她会用更高级、更隐蔽的暴力(或者说,是暴力的威胁),去碾碎他的意志,让他从一个施暴者,变成一条最听话的、会主动摇尾乞怜的狗。
她要让他明白,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在每一次被殴打后的黑暗中,思考着关于暴力最本质的哲学。
这幅画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与恐怖。
她的童年,没有玩具,没有童话,没有父母的拥抱。
只有饥饿的烙印,和暴力的规则。
饥饿教会了她对资源的绝对占有欲。
而暴力,则教会了她,如何用最冷酷、最高效的方式,去建立和维护自己的统治。
这两条法则,像两条互相缠绕的毒蛇,构成了她未来所有行为的底层逻辑。
它们将伴随她一生,从邯郸这间小小的破屋,一直延伸到咸阳宫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最终,化作焚书坑儒的烈焰,化作万里长城的基石,化作那部刻在帝国骨子里的、冰冷而严酷的《大秦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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