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年,冬。
距离女王加冕亲政的冠礼,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咸阳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之中。
表面上,一切如常。
郑国渠的工程,在李斯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推进。
秦学宫里,新一届的弟子们,正在接受着严苛的训练。
边境之上,蒙骜与王翦所率领的大军,与六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对峙。
然而,在这片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汹涌到了即将冲破堤坝的边缘。
※
长信侯府。
这里,已经变成了秦国实际上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嫪毐的野心,如同被吹胀的气球,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在成功安插亲信,掌控了东郡和咸阳卫尉军之后,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假父的身份。
他与太后赵姬所生的那两个私生子,已经被他悄悄地,养在了雍城的一处离宫之中。
他时常会秘密前往探视,看着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的眼中,充满了病态的父爱与无尽的贪婪。
“这是真正的王子!是嬴姓的血脉!”
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的核心党羽们,如此宣告。
他的党羽,也早已从最初的市井无赖和投机客,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被吕不韦打压的、心怀怨恨的宗室成员和旧贵族。
他们都将宝,押在了嫪毐的身上。
他们期待着一场改朝换代,期待着一场权力的重新洗牌。
而女王的冠礼,便成了他们眼中,发动这一切的、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
“侯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名策士,在他面前,铺开了一张咸阳至雍城的地图,唾沫横飞地分析着。
“女王行冠礼,必将前往故都雍城1。届时,咸阳城防务空虚。”
“而侯爷您,手握卫尉军之兵符,又可盗用太后之玺印,调动各县县卒。更何况,您在东郡的亲信,亦可率军西进,以为策应!”
“到那时,我们便以清君侧,诛妖王为名,起兵发难!在雍城,一举擒杀女王!”
“待女王一死,您便可昭告天下,言女王无道,牝鸡司晨,致使宫闱混乱。然后,再拥立您与太后所生之幼子,为新王!届时,侯爷您,便是摄政王,是秦国真正的主人!”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大胆而又周密。
嫪毐听得热血沸腾。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王袍,接受百官朝拜的景象。
他不知道,他这位足智多谋的策士,正是罗网中的顶级间谍——惊鲵。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女王的授意下,为嫪毐量身定做的、最甜美的……催命符。
“好!就这么办!”
嫪毐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待女王启程前往雍城之日,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一场旨在颠覆秦国政权的巨大阴谋,就这样,在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被草率地决定了。
※
相邦府。
吕不韦,最近过得异常艰难。
他与嫪毐的斗争,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
女王那道准太后所奏的旨意,像一把利剑,斩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被彻底孤立了。
朝堂之上,曾经那些唯他马首是瞻的官员,如今都开始看风使舵,甚至有人,暗中向长信侯府,投递了橄榄枝。
吕不韦,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形容枯槁。
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一生的精明算计,最终,会败在一个市井无赖的手中。
他更想不通,为何那位他亲手扶上王座的女王,会如此冷酷,如此无情。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嫪毐的异动。
他府中的门客,也曾截获了一些关于长信侯府私下招兵买马的情报。
但他,不敢上报。
他怕了。
他怕这又是女王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怕自己一旦上报,女王又会以:此乃仲父与长信侯之私怨为由,将他驳回。
到那时,他只会彻底激怒嫪毐那条疯狗,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无解的死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毒瘤,一天天地长大,却无能为力。
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的、绝望的念头:或许,就让嫪毐去闹吧。
等他闹得天翻地覆,闹到无法收拾的时候,或许,女王才会意识到,谁,才是她真正应该依靠的人。
这位曾经的仲父,在权力的游戏中,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
咸阳宫,女王寝殿。
气氛,却与外界的紧张和吕不韦的消沉,截然不同。
这里,平静得像是一片没有风的湖面。
嬴政正在试穿她将在冠礼之上,所要穿着的礼服。
那是一套用最上等的黑色丝绸织就的、绣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的冕服。
繁复,庄重,且威严无比。
她已经二十岁了。
她的身形,已经完全长成。
束胸的布条,已经无法完全遮盖住她作为女性的曲线。
但这反而让她在穿上这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男性王服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充满了张力的美感。
仿佛,最柔韧的藤蔓,缠绕上了最坚硬的钢铁。
李斯,侍立在一旁,为她整理着衣冠。
“大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他低声汇报道。
“嫪毐,已如我们所料,决定在雍城动手。”
“吕不韦呢?”
嬴政淡淡地问道。
“相邦大人,称病在家,已数日未曾上朝。”
李斯回答道。
“他似乎,选择了……袖手旁观。”
“意料之中。”
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还在做着坐收渔利的美梦。他以为,这只是我与嫪毐的战争。他不知道,这张网,从一开始,网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她转过身,看着镜中那个身着王服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蒙恬、王贲那边,如何了?”
“回大王,蒙恬将军所率之精锐,已化整为零,扮作商队、旅人,提前潜入了雍城,控制了城内所有要道。王贲将军,则率领大军,埋伏于雍城之外的山谷之中,只待大王一声令下,便可封锁雍城,瓮中捉鳖。”
“很好。”
嬴政点了点头。
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冕服上,那用金线绣成的、张牙舞爪的龙纹。
“李斯。”
“臣在。”
“你说,当一个人,站在了权力的顶峰,看到了最美的风景之后,再将他,从这顶峰,一脚踹下,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但其中的内容,却让李斯不寒而栗。
“那,会是何等的……绝望啊?”
李斯低下头,不敢回答。
他知道,女王说的,不仅仅是嫪毐。
“传寡人旨意。”
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三日之后,启程,前往雍城。”
“将冠礼的日期,通告天下。”
“也,通告给那些,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老鼠们。”
她眼中,那团酝酿了整整四年的风暴,终于,即将席卷而出。
咸阳的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但所有人都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场足以改写秦国历史的、最猛烈的暴风雪,才将真正地,降临。
注释:
1雍城:秦国故都。
按照秦国传统,君主的冠礼等重要典礼,需在故都雍城的宗庙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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