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不知在门后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霓虹黯淡，灯塔的光束也仿佛被浓稠的夜色吞噬，频率依旧，却显得徒劳。心脏的狂跳早已平复，只剩下肩头那一点被触碰过的皮肤，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烙印般的热意。
她终于站起身，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能听到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水流声，更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指尖拂过她肩头时，那短暂却不容错辨的力度和温度。
那不是师长的关怀，不是前辈的鼓励。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克制的、却无法完全掩饰的触碰。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颊再次烧灼起来，心底却涌起一股陌生的、带着微醺感的悸动。她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仿佛这样就能藏起那份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情绪。
一夜混乱的浅眠，梦境光怪陆离，总有一道沉静的身影和灯塔冰冷的光束交织出现。
第二天清晨，她被闹钟唤醒。窗外，天色依旧是沉郁的灰蓝，细密的雪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无声无息，将窗外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
她起身洗漱，看着镜中眼下淡淡的青黑，用冷水拍了拍脸。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上午还有最后一场她感兴趣的分会报告要去听。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学术本身，整理好行李，下楼用餐，然后走向会场。
雪中的会议中心更显冷峻，像一座巨大的冰雕建筑。她坐在会场里，努力集中精神听着报告，笔记却记得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总会不自觉地扫过入口，期待或者害怕某个身影的出现。
他没有来。
直到上午的会议结束，她随着人流走出会场，在熙攘的人群中，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失落如同细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下来，带着冰凉的触感。
她回到酒店，办理了退房，拖着行李箱坐上前往机场的巴士。雪花贴在车窗上，迅速融化成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飞逝的北欧街景。
机场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她换好登机牌，托运了行李，通过安检，在登机口附近的座位上安静等待。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文献，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她望着窗外跑道上起落的飞机出神时，身旁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
一股清冽的、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传来。
林溪猛地转头。
陆辰就坐在她旁边。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领口竖着，遮住了下颌，发梢和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花，气息间带着室外的寒意。他似乎也是刚到，手里拿着登机牌，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大屏幕，仿佛只是偶然坐在了这里。
林溪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呼吸都滞涩了。
“陆老师……”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他这才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眸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窗外的飞雪。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你也这班飞机？”
他问得自然，仿佛昨晚那个近乎逾越的触碰从未发生。
林溪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尖发酸。
“雪天飞行，可能会有些颠簸。”他看着前方，像是随口提醒。
“嗯。”林溪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与周围喧嚣的候机环境格格不入。雪花在巨大的玻璃窗外无声飞舞，构成一个静谧而隔离的背景。
“回去后，”他忽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关于那个交叉方向，可以先从莫尔斯的那本经典着作入手，建立理论基础。”
他又将话题拉回了学术，拉回了他们最安全、最熟悉的领域。
“……好。”林溪应道，心里却五味杂陈。
“有问题，随时。”他补充道，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就在这时，登机广播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
乘客们开始排队。陆辰站起身，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拿放在旁边的随身行李箱。
“不用，我自己可以。”林溪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声音有些急促。
他的手顿在半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缓缓收回。“嗯。”
两人一前一后排在队伍里，随着人流缓慢向前移动。他没有再回头，她看着他那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羽绒服上融化的雪水留下深色的痕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通过廊桥，踏入机舱。巧合的是，他们的座位并不在一起。他在前面靠近商务舱的位置，而她的在经济舱中段。
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林溪靠窗坐下，看着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和地勤人员在风雪中忙碌的身影。飞机引擎开始轰鸣，缓缓滑向跑道。
她闭上眼，感受着加速带来的推背感，飞机挣脱地心引力，冲入灰蒙蒙的天空。
北欧在脚下渐渐变小，最终被云层彻底覆盖。
一段旅程结束了。
另一段，似乎才刚刚开始，却已布满了无声的雪与未解的谜。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同一班飞机，不知道他肩头的雪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昨夜那个触碰之后，他此刻的平静之下，藏着怎样的波澜。
她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
飞机穿过云层，上方是灿烂得近乎残酷的阳光，云海在脚下铺展，如同无垠的雪原。
林溪望着这壮阔的景象，心中却盘旋着机场里他沉默的背影，和那句克制的“有问题，随时”。
雪落无声。
但雪层之下，种子已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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