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渊的心脏猛地一沉,后颈寒毛根根倒竖。夜风卷着穿堂而过,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绣春刀,指节在冰凉的刀鞘上硌出青白痕迹。案头泛黄的卷宗突然在记忆里翻涌 —— 近三年暴毙的考生,无一不是寒门出身,他们寒窗苦读的诗文还未及金榜题名,便成了贡院槐树下新添的冤魂。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切割出惨白的网格,恍惚间竟与卷宗里尸身胸口的抓痕重叠。
墙角阴影如活物般扭曲蠕动,猩红幽光在瞳孔状的凹陷里明灭。谢景渊数着自己发颤的心跳,突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眼睛 —— 分明是某种无形怨力在凝聚实体,将周遭空气绞成了漩涡。他正要提醒身旁的沈清辞,头顶房梁突然传来 “咚” 的闷响,像是裹着湿布的重物坠地。
月光穿过破碎的窗纸,在横梁上投下诡谲光晕。一道苍白身影倒挂在尘埃浮动的光柱里,腐臭气息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那人长发如瀑布垂落,发梢凝结着暗红血痂,随着呼吸轻晃时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当夜风掀开腐烂的白袍下摆,谢景渊倒抽冷气 —— 白骨与发黑棉絮间,赫然缠着半截断裂的银锁,锁芯处刻着的 “周” 字早已斑驳,却与卷宗里周明遗物的描述分毫不差。
悬在半空的紫竹毛笔突然滴落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磷光。谢景渊盯着笔尖蜿蜒的血线,突然想起护城河底那卷残破考卷。当时他还疑惑为何墨迹会呈现蛛网状裂纹,此刻终于明白 —— 那是被怨力浸透的血墨,每一笔都藏着百年未散的执念。
“周明。” 沈清辞的声音混着桃木剑符文的嗡鸣,“我们找到了你用朱砂批注的《孟子》残卷,夹在《春秋》注疏里的那张‘民为贵’草稿,笔锋比主考官的朱批更见风骨。吏部密档阁的暗格里,藏着张敬门生修改考卷的手谕......”
倒挂的身影骤然僵住,缠在笔杆上的黑发无风自动,如毒蛇般昂起头。谢景渊注意到白袍袖口露出的腕骨,赫然插着半截断箭 —— 那是当年科场舞弊案里,主考官家丁用来驱赶闹事考生的箭矢。暗红色液体突然如喷泉般从笔尖炸开,在空中凝成破碎的字迹,飞溅的墨点落在谢景渊的绣春刀上,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当长发被掀开的瞬间,腐臭气息几乎将人掀翻。谢景渊望着那张溃烂的脸,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百鬼夜行图》—— 但画中恶鬼哪有这般凄厉?腐烂的眼睑下,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涌出沥青般的黑血,在脸颊堆积成诡异的泪滴。更骇人的是嘴角凝固的笑容,暗红色血痂里嵌着的碎纸,边缘还残留着 “民为贵” 的字迹残片,仿佛百年前自尽时,仍要将未竟的文章刻进血肉。
“公道?”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带着砖石摩擦的刺耳。厉鬼手中毛笔突然暴涨三倍,笔杆上缠绕的黑发化作钢鞭,扫过梁柱时竟留下五道焦黑的痕迹。谢景渊挥刀格挡,绣春刀与怨丝碰撞的刹那,虎口传来剧烈震颤,刀刃上的云纹竟被刮出深深裂痕。
沈清辞掷出的桃木剑迸发金光,符文在空中勾勒出八卦图。当金色光芒触及怨丝,空气中炸开硫磺般的焦臭,黑色烟雾里隐隐传来孩童啼哭。厉鬼发出凄厉尖啸,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谢景渊清晰看见那些灰尘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 “冤” 字。
突然,所有考卷如群鸦振翅腾空,纸页上的 “不公” 二字泛着妖异红光。谢景渊挥刀劈开扑来的试卷,却见断裂处涌出黑色浆液,落地瞬间化作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这些虫子背部凸起的纹路,竟与鬼医门供奉的邪神图腾一模一样。
青砖缝隙渗出的怨气突然暴涨,谢景渊嗅到浓烈的尸臭 —— 那是混杂着朱砂与墨汁的腐味,正是卷宗里记载的周明自尽时的气味。他用刀尖撬动地砖,当第一块青砖掀起,无数黑色怨气如毒蛇窜出,在空中凝成 “还我命来” 的血字。洞口深处,一具白骨以执笔的姿势蜷缩,右手第三指骨断裂处,赫然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与沈清辞从密档阁取出的周明家书系带残片严丝合缝。
“谢大人看!” 沈清辞用桃木剑挑起染血墨锭,月光下 “张敬私印” 四字狰狞如咒。墨锭凹陷处嵌着的指甲碎片,经过百年时光仍泛着青紫,与卷宗里周明十指被折断的记载相互印证。就在此时,阁楼外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春桃的惊呼声中,数十道黑影翻墙而入,黑袍上的鬼面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绿 —— 正是鬼医门最精锐的 “索命七煞”。
厉鬼周身萦绕的黑雾突然诡异地翻涌起来,原本逐渐透明的身体表面泛起蛛网般的裂纹,腐骨指节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谢景渊望着那具白骨微微颤抖的指节,掌心的绣春刀突然传来灼痛 —— 仿佛百年前的血透过时空,在刀柄上凝结成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赶考路上,他曾在青石板上跪读《平冤录》,磨破的指尖与周明如今的白骨竟在虚空中重叠。
当厉鬼空洞的眼窝里涌出更多黑血,那粘稠的液体滴落在青砖上,瞬间腐蚀出焦黑的孔洞。凄厉的哭声在阁楼上空回荡,裹挟着百年前的呜咽:“别带走我的证据...... 让他们看看...... 寒门子弟的血......” 沈清辞突然想起卷宗里记载的细节 —— 周明被诬陷时,手中死死攥着半块沾血的墨锭,指甲深深嵌入墨体,仿佛要将毕生冤屈都刻进这方寸之间。
绣春刀在掌心发烫,谢景渊望向沈清辞,只见对方腰间的御史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双眼睛里倒映着厉鬼的身影,却比寒星更坚定。沈清辞突然上前一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先帝御赐的监察之物,此刻正隐隐散发出微光:“我们不会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誓言,“我们会带着墨锭去见皇上,让张敬的后代受到惩罚。等事情结束,我们会把你的尸骨和墨锭送回来,在这里为你立一块碑,刻上你的名字和你的考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当年的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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