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琯驾驭着荡尘梭,似一抹不起眼的流光,贴着连绵不绝的山脊线低空掠行。
离开凡云城已有七八日,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闭关之所。
筑基,乃是引天地灵气淬炼自身,脱凡胎,铸道基。
此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故而,闭关地的选择,容不得半点马虎。
既要灵气充裕,又要足够隐蔽,能隔绝一切外来干扰。
他已深入天虞山脉外围的腹地,这里早已不见人烟,只有猿啼虎啸,在幽深的林间回荡。
又行了百里,前方地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被峭壁环绕的盆地。
盆地中雾气氤氲,隐约可见几缕炊烟,竟有凡人在此聚居。
陆琯心头微动,在远处的一片密林中悄然落下,收了荡尘梭。
他敛去周身灵气波动,换上那副中年散修的伪装,朝着炊烟升起之处走去。
穿过一片潮湿的竹林,眼前出现几座用山石和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屋舍。
屋前晒着些兽皮和草药,几个皮肤黝黑的孩童正在泥地里追逐嬉戏。
一名肩上搭着张剥了一半的兔皮、正在磨刀的中年汉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陆琯的靠近。
他霍然起身,将手中那柄磨得雪亮的剥皮刀横在身前,眼神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来客。
“【站住!你是哪的人?】”
汉子的声音粗犷,带着山里人特有的莽撞。
一名围着粗布围裙的妇人闻声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陆琯的陌生面孔,脸上立刻布满了惊惧,连忙将几个玩闹的孩子朝屋里赶去。
“【这位大哥,莫要紧张】”
陆琯停下脚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脸上挤出几分和善的笑容,拱了拱手。
“【在下是过路的商旅,途经此地,未曾想迷了路,这才寻一处地方打算休整几日,并无恶意】”
那汉子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的戒备并未消减。
“【商旅?这穷山恶水的,你来这里作甚?前面百里就是凡云城了,要去去那里,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
“【实不相瞒,在下在这山中路遇匪患,现在……囊中羞涩,实在是住不起城里的客栈了】”
陆琯面露苦涩,将一副落魄的样子进行到底。
“【只求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哪怕是山穴也成。当然,不会白白打扰,这里有几两银子,权当是问路的报酬】”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掂了掂。
银子的光芒,让那汉子和躲在门后偷看的妇人眼神都起了变化。
对于他们这种靠山吃山的人家,几两银子,足以换取数月的油盐。
“【爹,让他进来嘛,说不定是入世的仙师呢】”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汉子身后钻了出来,他生得虎头虎脑,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满是好奇。
“【阿仔!滚回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
汉子回头低声呵斥了一句,但态度明显松动了。
他犹豫片刻,将剥皮刀收回腰间,对着陆琯道。
“【这方圆几十里,山洞倒是不少,但大多阴暗潮湿,还有野兽盘踞。你要是不怕,倒是有个地方……】”
“【哦?还请大哥指点】”
汉子朝西边的峭壁努了努嘴。
“【往西走十多里,那面崖壁下头,有个‘落雁潭’。其潭水深不见底,黑黢黢的,邪门得很。老人们说,那底下镇着水鬼,飞过去的大雁瞅一眼就得掉下去。水潭旁有个洞,倒是干燥,只不过……去的人很少】”
“邪门”二字,反倒让陆琯心中一喜。
越是这种在凡人看来不吉利的地方,对修士而言,往往意味着灵气汇聚,或是地势特殊,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多谢大哥指点】”
陆琯将碎银抛了过去。
那汉子一把接住,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脸上的横肉总算松弛下来,露出一点笑意。
“【算你识相。那地方可邪性,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琯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西向走去。
待他走远,那叫阿仔的少年凑到汉子身边,望着陆琯的背影,撇嘴道。
“【爹,就几两银子就把他打发了?我看他那袋子鼓鼓的,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万一……真是仙师,我就拜他为师,不比在这山里剥兔子皮强?】”
“【你懂个屁!】”
汉子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
“【仙师?我见的仙师多了!前些年那些路过的,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这种主动凑上来的,不是骗子就是有什么麻烦在身!几两银子换个安生,知足吧你!再多嘴,小心你的皮!】”
妇人也从屋里走出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陆琯离去的方向,对丈夫道。
“【他爹,这人看着不像好人,不会给我们招来祸事吧?】”
汉子将银子塞进怀里,闷声道。
“【管他呢,他要去的是落雁潭,死在那儿跟我们没关系。今晚,给你和娃们割块肉吃……】”
……
陆琯循着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名为“落雁潭”的所在。
只见一道瀑布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声疾奔雷,下方则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绿寒潭。
潭水极静,与上方瀑布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水面上终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水汽,冰冷刺骨。
正如那汉子所言,此地灵气,尤其是水行灵气,比外界浓郁了数倍不止。
陆琯在潭边寻到了那个山洞。
洞口被藤蔓遮蔽,内部却别有洞天,足有数丈见方,且干燥通风。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并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洞口周围,小心翼翼地布下了‘小五行清绝阵’。
那三十六枚榧灵木制成的阵旗被他依次打入地下,最后,他将那块温润的白玉母盘置于洞穴中央。
默念阵法要诀,随着灵力注入,一层肉眼难辨的光幕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穴,将内外气息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进洞中,盘膝坐下。
他先是取出了那尊“小聚灵盘”,置于身前。
此盘一经催动,四周浓郁的灵气立时如同受到牵引般,化作一道道细微的溪流,朝着洞内汇集而来。
随后,他又点燃了一根“菩提香”。
一股清幽宁静的檀香弥漫开来,吸入鼻中,让陆琯原本因即将突破而略显浮躁的心神,迅速安定下来,灵台一片空明。
万事俱备。
他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个装着筑基丹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丹体枣红的药丹,毫不犹豫地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产生的气浪在体内轰然爆发!
那狂躁无比的药力化作滚滚热流,奔向他的四肢百骸,疯狂地冲刷、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经脉。
剧痛如山洪决堤,陆琯闷哼一声,死死守住心神,全力引导着这股力量去冲击那道炼气与筑基之间的无形隔阂。
然而,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他丹田上方,那片一直沉寂着的神秘清泉,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骤然间活跃起来。
一股股至纯至净的清凉水流,不受控制地涌出,迎上了筑基丹那狂暴的药力。
两种力量,在他的经脉中悍然相撞!
一边是灼热的岩浆,另一边是彻骨的寒冰。
丹田处随即涌出一大片水雾,冷热交侵,让他的脏腑都开始痉挛。
“噗——”
陆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
他预想过筑基的千百种凶险,无论是经脉崩裂还是灵气倒流……却唯独没有料到体内清泉会抗拒筑基丹的药力。
那神秘清泉,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
它将筑基丹的药力视作一种“杂质”,一种需要被清除、被净化的“毒物”,就如同当初净化那火蛇的火毒一般。
一边是筑基丹霸道绝伦的冲击力,要强行拓宽他的经脉,重铸他的道基。
另一边是神秘清泉无孔不入的净化力,势要将这股外来力量彻底驱逐。
陆琯的身体,成了这两股恐怖力量交锋的战场。
他的经脉时而被撑得几欲断裂,鼓胀如蚯蚓,时而又被冰冷的清泉水冻得僵硬萎缩,脆如冰棱。
冷热交替,撕裂与修复并存,那种痛苦,远非寻常的筑基可比。
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筋骨,都在这种极致的对冲中呻吟,颤抖。
“【不行……再这样下去,等不到突破境界,经脉就要先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摧毁了!】”
陆琯双目赤红,周身形成一道道雾浪,大口喘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被飞速消耗。
要么,中断筑基,被狂暴的药力反噬,落得个经脉尽毁的下场。
要么,任由这两种力量继续争斗下去,最终爆体而亡。
或者……将二者融合。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既然无法让任何一方退让,那就只能逼着它俩合二为一!
他一咬牙,将自己全部心神沉入丹田,试图去沟通那片神秘清泉,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去牵引那股狂暴的药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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