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光如水,透过茅屋简陋的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陆琯盘膝而坐,面前的旧木桌案上,摆着几样物事。
一口不过尺半长的短刀。
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一层幽幽的冷芒,刃口极薄,显然不是凡品。
还有几张符纸,上面绘制的符文灵光内敛,品阶尚佳。
这些,都是从烛日城那三名人贩子修士的储物袋中搜刮而来。
陆琯伸出手指,拿起那口短刀。
入手微沉,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皮肤,一直蔓延到手臂。
他尝试着往其中渡入一丝灵力。
短刀“嗡”的一声轻鸣,刀刃上的寒光陡然盛了几分,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是件不错的法器。
陆琯心中暗道。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能感觉到,这短刀之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那是属于上一任主人的神识烙印。
虽然那人已死,烙印变得极为微弱,飘忽不定,但依旧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血肉里,让他无法完全掌控此物。
若是强行使用,不仅发挥不出全部威力,心神相连之下,一个不慎,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必须将其炼化。
这对于刚刚踏入筑基的陆琯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炼气修士,灵力浅薄,神识微弱,只能简单地驱使符隶、法器,凭借的只是法器本身材质与其中蕴含的灵力,谈不上真正的“炼化”。
唯有筑基之后,灵气化液,充盈如湖,神识亦能离体外放,方有资格将一件无主法器真正地打上自己的烙-印,使其如臂使指。
他翻遍了脑中记忆,《幽木功》中并无此类记载。
《沧溟诀》虽是斗战之法,却也只讲如何运用水行之力,对炼器一道同样着墨甚少。
思来想去。
丹事堂,邱远道。
陆琯从宗门一些老人口中偶然听闻,这位邱师叔在未被发现炼丹天赋前,曾在山下的汀州彩云坊做过多年的炼器师傅。
后来,是被太虚门一位游历在外的太上长老(方文山)无意间发现其在丹道上的惊人造诣,这才破例收徒,带回了山门。
也算是根正苗红。
虽然他一直好奇,从一个打铁的炼器师傅,到精于调和药性的炼丹师,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那位太上长老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
丹事堂。
陆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通往药室的那条石阶之下。
他依旧是那副炼气圆满的模样。
气息驳杂,神色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谦卑。
“敛息要术”已然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举手投足间,再无半分筑基修士的灵气满溢之态。
沿途遇到的几名丹事堂弟子,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埋头走开,并未有半分察觉。
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让陆琯心中安定不少。
他驾轻就熟地来到那间熟悉的药室外,抬手,恭敬地叩了叩门环。
“【进来】”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传出。
陆琯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百草清香与丹药焦香的气息扑面袭来。
邱远道正坐在一张宽大的黄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卷泛黄发皱的古籍,看得出神。
见陆琯进来,他这才缓缓放下书卷,抬起眼皮,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不错,气息收敛得很好,看来这两个半月,你没有荒废】”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陆琯对此并不意外。
在一位金丹修士面前,自己的这点伪装能瞒过对方的眼睛,那才叫怪事。
“【弟子陆琯,拜见师叔。此次闭关略有所得,但于炼化法器一道,尚有诸多不明之处,特来向师叔请教】”
他躬身一礼,姿态放得很低。
“【哦?】”
邱远道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木椅上。
“【说说看,遇到了何种难处?】”
陆琯没有隐瞒自己缴获了一件法器的事实,只说是之前在外历练时,斩杀一名邪修偶然所得。
他将那口短刀从储物袋中取出,双手奉上,放在桌案上,坦言自己无法抹去其中残留的印记。
邱远道伸出干枯的手指,拿起短刀,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异常清越的脆响,在安静的药室中回荡开来。
“【材质是精金,淬炼手法尚可,虽只是下品法器,但对付寻常筑基初期的修士,倒也勉强够用】”
他随口点评了一句,便将短刀递还给陆琯。
“【至于这残留的烙印……其主人已死,便如无根之萍,浮萍断梗,抹去它,不难】”
“【你新入筑基,灵力虽已充盈,但运用之法尚显粗糙。炼化法宝,讲究的是‘以识为引,以念为针’】”
邱远道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只需将自身神识凝聚成针,刺入法器核心,找到那缕即将消散的残念】”
“【然后,再以自身灵力反复冲刷、包裹,如水磨石,将其一点点消磨殆尽即可】”
“【待其旧印一除,你再从识海中分出一缕本命神识,烙印其中,此物便能与你心意相通】”
“【记住,这个过程不可假手于人,否则法器之内混入他人气息,驳杂不纯,便永远成不了一件趁手的兵刃】”
邱远道寥寥数语,便将炼化法宝的核心要诀说得清清楚楚。
末了,他甚至还屈指一弹,一道微光没入陆琯眉心,竟是传了他一道简单的炼化法诀,能让这个过程变得事半功倍。
陆琯默默记下,心中对筑基期的种种手段,又多了一层更为清晰的认识。
“【多谢师叔仗义指点,弟子谨记】”
“【明白就好】”
邱远道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话锋一转。
“【那邹峻,半月之后便会以省亲为名离开宗门,你的时间不多了】”
“【云雾泽那地方,瘴气弥漫,怪事频出,光有一件法器,怕是还不够】”
陆琯心头一动,知道肉戏来了。
他顺势起身,再次一拜,脸上几分愁容显露。
“【弟子正为此事发愁。此去青州,路途遥远,危机四伏。弟子修为浅薄,斗法经验更是稀松平常,不知……门内可有能快速恢复灵气,亦或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丹药?】”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光棍。
人是你派出去的,灵物是你让我去取的,如今我实力不济,你这位做师叔的,总得意思一下。
邱远道闻言,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就喜欢陆琯这种不拐弯抹角的性子。
跟聪明人打交道,省心。
“【你倒是不客气】”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通体瓷白的玉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流元丹,黄褐色,共四粒】”
“【云雾泽瘴气深重,灵气驳杂,寻常的回气丹药力会被污浊,效用大减。此丹药性温和中正,不惧瘴气侵蚀,关键时刻,一粒可为你迅速补充三成灵力】”
说罢,他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黑木盒。
“【屏息丸,紫红色,共两粒】”
“【服下之后,一炷香内,可保你气息全无,心跳停滞,与死人无异,效果持续半个时辰】”
“【但切记,药效期间,你对外界的感知亦会降至最低,若是被对方提前找到藏身之处……后果不妙】”
陆琯看着桌上的玉瓶与木盒,眼神变得有些火热。
流元丹,他在宗门的典籍上见过,是筑基修士特制的丹药,每一粒都价值不菲。虽然他有神秘清泉所化的湖泊,灵气恢复速度远超常人,但终究不是无限。
万一陷入缠斗,灵力耗尽,此丹便是救命的后手。
而那屏息丸,更是偏门中的极品,有价无市,是藏匿逃生的绝佳之物。
看来这位邱师叔为了那噬心莲,也算是下了血本。
“【师叔厚赐,弟子无以……】”
“【不必多言】”
邱远道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身后的药架前,背对陆琯。
“【老夫不希望派出去的人,连噬心莲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折在半路上了。这些东西,能让你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言语中的分量,却让陆琯感到一阵寒意。
“【拿着吧】”
“【记住,老夫不问过程,只要结果。邹峻此人,心性狠辣,手段颇多,若是事不可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要紧】”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
“【你若死了,老夫这点丹药,可就真的打水漂了】”
“【弟子明白】”
陆琯收起丹药与短刀,再次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药室,将那扇厚重的木门轻轻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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