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太虚门的后山。
自那片灵药园的岔路口转入通往自家茅屋的山径,陆琯的脚步不疾不徐。
晚风拂过林梢,卷起一阵细密的“沙沙”声,与不知名虫豸的低鸣混在一处,更显此地的清幽与僻静。
先前在灵园外那一瞬间的驻足,以及脑海中翻涌而起的些许旧事,都已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将那块丹事堂的记名铁牌妥善收入储物袋,右手却始终紧紧攥着那枚“诸灵元石”。
石头的触感粗粝,其貌不扬。
可自从他离开邱远道那间药室起,储物袋中那个沉寂了许久的阙水葫芦,便开始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极低频率的震颤。
那是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共鸣。
微弱,却分外清晰。
这感觉,让他心中那份因赌对而生的窃喜,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厚重的期待。
行至自家茅屋前,陆琯并未立刻推门。
他先是绕着这间简陋的屋子走了一圈,目光扫过门窗与墙角的几处不起眼的标记。
一切如常。
他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从怀中摸出几枚布阵的石子,手法娴熟地在屋外原有的简易禁制上,又添了几分变化。
做完这一切,他才推开那扇会发出“吱呀”声的木门,闪身入内,又立刻将门闩插好。
屋里陈设依旧简陋。
陆琯随手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块月光石,渡入一丝灵力后,石头发出的柔和光晕,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他没有丝毫耽搁,心念一动,那只阙水葫芦便出现在左手掌心。
葫芦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通体色泽暗沉,宛如一段枯朽的老木。表面镌刻的古朴梵文,也黯淡无光,唯有其中一道笔画的末梢,还残留着几个他先前耗费自身灵力强行滋养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针尖大小的光点。
将葫芦轻轻放在屋子中央的旧木桌上,陆琯这才摊开另一只手,露出了那块“诸灵元石”。
他看着这块石头,邱远道当时那混杂着惋惜与不解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
上品法器,极品功法。
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一名筑基修士脱胎换骨。
而他,却选了这件在旁人眼中最为鸡肋的“奇物”。
他缓缓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将心神彻底沉淀下来。
然后,他极为缓慢地,将握着元石的右手,朝着桌上的阙水葫芦一点点靠近。
十寸。
五寸。
三寸。
当元石与葫芦的距离缩短至三寸之内的那个刹那。
“嗡——”
一声清越的轻鸣,不再是神魂中的感应,而是真真切切地在空中响起。
原本静置于桌案上的阙水葫芦,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还不等陆琯做出任何反应,他掌中的诸灵元石猛地一挣,脱出他的手掌,化作一道灰影,“嗖”的一声,精准无比地吸附在了阙水葫芦的腹部。
二者相接之处,严丝合缝。
下一刻,光芒亮起。
那光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元石的内里,由内而外地渗透而出。
起先是土黄色的厚重光晕,沉稳如山。
随即,锐利无匹的金色、生机盎然的绿色、灼热爆裂的红色、以及润物无声的蓝色,五色光华依次亮起。
五种光芒交织轮转,仿佛将一方完整的五行世界,都浓缩在了这拳头大小的石块之内。
这些纯粹到了极点的五行灵气,化作无数纤细如发的光丝,源源不断地从元石中涌出,尽数钻入阙水葫芦的体内。
原本暗沉如朽木的葫芦表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那干枯的质地,渐渐变得润泽。
一抹淡淡的、如同暖玉般的温润光泽,开始从葫芦的内部,一点点地透将出来。
陆琯站在桌前,一动不动,双目圆睁,紧紧盯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根连接在他与葫芦之间的神魂丝线,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粗壮、坚韧。
他能清晰地“看”到,葫芦的本源核心,那个几近干涸枯竭的源头,正在疯狂地吞噬着来自元石的五行灵力。
这股能量,并非单纯的补充。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修补”与“重塑”。
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的要平缓,却也更加漫长。
时间,在光与影的交替中悄然流逝。
屋内的月光石早已耗尽了能量,重新陷入黑暗。
窗外,日升月落,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面上投下移动的斑驳光影。
桌上的那场蜕变,仍在继续。
诸灵元石上的五色光华,从一开始的璀璨夺目,逐渐变得柔和,再到后来的黯淡。
而阙水葫芦表面的玉色光泽,却愈发内敛。
那些一度沉寂的梵文,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命,笔画之间,有水波般的清光在缓缓流淌,玄奥异常。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曦光,刺破窗纸,照亮屋内的一角时。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已经变得灰白、布满细密裂纹的诸灵元石,在输送出最后一缕五行灵气后,其上的光芒彻底熄灭。
随即,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声地化作一捧细腻的灰色粉末,从葫芦表面滑落,散在了桌案上。
屋内,万籁俱寂。
陆琯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将桌上的阙水葫芦,重新托于掌心。
葫芦入手,那感觉已是截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轻飘飘的、内里空无一物的死寂感。
此刻的它,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带着种内敛的、勃勃的生机。
陆琯将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传来,神识依旧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没。
但他这一次,却在神识被吞噬的前一刹那,依稀“看”到了葫芦内壁的景象。
壁上,无数梵文自行流转,密密麻麻,构建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想再看得真切些,神识却被一股柔和而无法抗拒的力量,直接推了出来。
陆琯一脸茫然,随即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日,清修依旧。
到了月初,陆琯拿着那块黑色铁牌,去了丹事堂。
他并未见到邱远道,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丹童,在核对过令牌后,给了他一个瓷瓶,里面不多不少,正是五十枚培元丹。
回到茅屋,陆琯倒出几颗丹药服下。
一股精纯的药力在腹中化开,他立刻闭目,运转周天,将药力尽数炼化为自身的灵力。
如此反复,待到月中。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
陆琯再次取出阙水葫芦,拔开塞子,将早已备好的山泉水尽数灌入其中,而后将其静置于窗前。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恰好化作一道清晖,洒落其上。
葫芦通体泛起淡淡的幽光,表面的梵文似被激活,开始缓缓流转。
陆琯静静看着,直到一炷香后,月亮隐入云层,光华散去。
他立刻上前,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凑到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口。
灵液入口。
一股异样的粘稠感,瞬间在舌尖化开。
陆琯眉头紧紧蹙起。
他心中,有喜,亦有忧。
喜的是,这葫芦确实已从沉睡中苏醒,吸收月华、转化凡水的功能,并未丧失。
忧的是,这转化后的灵液品质,实在堪忧。
按照当初在烛日城宝华楼,那位梅管事的说法,此物连最低阶的下品灵液都算不上。
灵液呈灰白色,浑浊不堪,口感更是如同未煮熟的米粥,粘稠而滞涩。其中蕴含的灵气驳杂不堪,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之意。
这品相……
陆琯将口中灵液咽下,感受着那股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驳杂灵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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