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像玩笑,可阿成眼里的那份疏离和艳羡,却做不得假。
陆琯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只温和一笑。
“【哪有的事,都是些无稽之谈。我不过是运气好,替邱长老跑了趟腿,办了件小事罢了。执事之位,更是胡诌】”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了几分。
“【阿成,你我相识于微末,这份交情,与旁的不同。今日得闲,正是想与你好好叙叙】”
看着陆琯清澈坦然的眼神,阿成脸上的那点防备和拘谨,总算慢慢融化了。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成,算我多心了。陆兄你还能念着我,是我的福分。走,正好也到点了,东市街新开了家酒楼,听说那儿的烧鹅是一绝!我请客!】”
“【怎好让你破费,我来便是】”
陆琯客气道。
“【那不行!】”
拗不过阿成的热情,陆琯也就不再坚持。
二人结伴下了山,秋风吹过,山下坊市的街道上添了几分萧瑟。
“【陆兄,你是不知道,宗里都传你得了邱长老的青睐,一步登天了】”
“【不过是些虚名,当不得真】”
陆琯淡淡应着,心里却在思忖,这消息传得比他想的还快,未必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怎么当不得真?】”
阿成不以为然。
“【咱们这些没根没底的弟子,想出头有多难?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得哪位长老赏识吗?你现在搭上了邱长老这条线,往后的路,可比我们好走太多了】”
说到这,阿成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陆兄,往后你真要发达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不用多,指点个轻松的差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琯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阿成,若真有那一日,我忘不了你】”
他的承诺不响,却很沉。
阿成看着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坊市依旧热闹。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店铺的伙计卖力地吆喝着,空气中混杂着丹药、灵材和各种食物的香气。
阿成轻车熟路地领着陆琯进了一家名为“延香居”的酒馆。
酒楼不大,但生意兴隆,几乎座无虚席。阿成显然是常客,与那跑堂的伙计熟络地打了声招呼,便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小二,切半只招牌烧鹅,再来一壶青梅酒,两例爽口小菜!】”
“【好嘞,成哥您稍等!】”
很快,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烧鹅便被端了上来。鹅皮烤得焦黄酥脆,鹅肉饱满多汁,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阿成热情地给陆琯满上一杯酒,又夹了块最肥美的鹅腿肉放到他碗里。
“【来,陆兄,尝尝这个。别看这坊市小,这家的烧鹅,味道可不比那些仙家府邸的差】”
陆琯也不客气,尝了一口,鹅肉入口即化,肉香与酱料的咸香完美融合,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味道极好】”
他由衷赞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成的话也愈发多了起来,从宗门最近的趣闻,说到哪个执事又被调了职,再到宗门里新来的漂亮女修。
陆琯大多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陆琯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阿成,我近来对一些奇矿异石颇感兴趣,想找人请教一二。你人头熟,可知炼器堂那边,哪位管事比较好说话?】”
阿成正喝得兴起,闻言一顿,放下酒杯。
“【奇矿异石?陆兄,那玩意儿可不好碰。炼器堂那帮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尤其是管着珍稀灵矿的那几位,油盐不进】”
他想了想,又道。
“【不过,你要是只打听些寻常矿石的消息,倒是有个人可以试试】”
“【哦?哪位?】”
陆琯心中一动。
“【宋管事】”
阿成说道。
“【他主管外事弟子采矿的一应事务,也负责一些普通灵矿的入库登记。人不算坏,就是有点……嗯,嘴馋】”
阿成用筷子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烧鹅,神秘兮兮地笑道。
“【就爱这一口。你要是能提着一只刚出炉的烧鹅去拜访,他保管给你好脸色】”
陆琯心中了然。
“【多谢】”
他举起酒杯。
“【这杯,我敬你】”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结账时,陆琯坚持付了账,还额外打包了一整只刚出炉的烧鹅,用荷叶细细包好,热气和香气都被锁在里面。
阿成看着他手里的烧鹅,哪还有不明白的,笑道。
“【陆兄这是要去拜访宋管事了?正好,我下午无事,陪你走一趟。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混了个脸熟,帮你引荐一下】”
“【那便再好不过】”
陆琯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去的路上,陆琯从阿成口中探得了更多关于宋管事的信息。此人早年修行也算勤勉,可惜冲击筑基失败,断了仙途,心气便散了,这才被排挤到矿务司这种管杂事的清水衙门。
炼器堂坐落在宗门西侧,是一片巨大的院落群。还未走近,便能感受到一股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到处弥漫着金属熔炼的焦糊味和锤子敲打的“叮当”声。
与丹事堂的清静不同,这里充满了力量与火气。
阿成领着陆琯,绕过那几座烟火缭绕的主殿,来到后方一排相对清净的院子前。这里是管事们处理文书、登记造册的地方。
阿成指着其中一间挂着“矿务司”牌子的屋子,对陆琯道。
“【就是这儿了。宋管事一般这个时辰都在】”
他上前几步,整理了一下衣袍,清了清嗓子,这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谁啊?】”
屋里传来一个略带不耐烦的声音。
“【宋管事,是我,跑腿的阿成】”
阿成连忙应道,声音里透着恭敬。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一个面容邋遢、留着胡渣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他眼窝深陷,神色有些疲惫,眼神在阿成和陆琯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皱。
“【跑腿的?找我何事?可是哪个矿洞的月例又算错了?】”
阿成赶忙陪着笑脸上前一步,同时侧过身,让陆琯手里的烧鹅显得更惹眼一些。
“【不不,不是为了公事】”
阿成笑道。
“【这不是听闻管事您平日辛劳,今日我这位兄弟下山,特地在延香居买了只刚出炉的烧鹅,孝敬您老的】”
那宋管事的目光,果然落在了陆琯手上那油纸包上。
一股浓郁的肉香,正从荷叶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脸上的不耐烦,也悄然散去了几分。
“【哦?】”
他拉长了语调,这才正眼看向陆琯。
“【这位是……】”
陆琯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一礼,同时将手里的烧鹅递了过去。
“【弟子陆琯,见过宋管事】”
“【一点心意。听闻管事清正,本不敢叨扰,只是晚辈近来对矿石之道心生向往,有几个愚钝问题百思不解,知晓管事您是此道大家,这才冒昧前来,希望能得您一二指点】”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说明了来意,姿态也足够谦逊。
宋管事眯着眼睛打量着陆琯。他在这位置上待了数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眼前这少年,气息内敛,眼神沉静,不像阿成那般外露,更不似那些毛头小子一样急功近利。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只烧鹅,而是淡淡问道。
“【陆琯?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哦,想起来了,丹事堂那边,邱长老跟前的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阿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没想到宋管事的消息也这么灵通。
陆琯心中也是一凛,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不敢当,晚辈只是为邱长老跑过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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